包法利夫人 第十五章

观众站在栏杆当中,靠墙排成两行[96]。邻街拐角地方,大幅广告写着奇形怪状的字体:“《吕西·德·拉麦穆尔》[97]……拉嘉尔狄……歌剧”等等。天晴气暖,头发里热汗直淌,人人掏出手绢擦红额头。有时候,河上吹来一阵热风,轻轻吹动小咖啡馆门口细布凉棚的外沿。再往下走,又来一股凉风,夹带着脂肪、皮和油的味道。这是大车街的气味,那条街满街都是黑洞洞的大货栈,大桶在里头滚来滚去。

爱玛怕人笑话,要在进去以前,先到码头散散步。包法利小心翼翼,手捏住戏票,插在裤袋里,顶住他的肚皮。

她一进过厅就心跳,看见观众急急向右,走进另外一条过道,自己却踏上包厢的楼梯,不由得眉飞色舞,有了笑容。门宽宽的,挂着幔子,她像小孩子一样,推开了门,觉得快乐。夹道的灰尘气味,她使劲往里吸。她坐在包厢里,微微前俯,潇洒自若,宛然一位公爵夫人。

剧场渐渐坐满。有人取出望远镜;长期观众,远远望见,互相致意。他们整日操心买卖,此刻到艺术中来消除疲劳,但是并没忘记生意,谈的照样是棉花、酒精或者蓝靛。其中有些老人,脸上没有表情,模样安详,灰白头发,灰白皮肤,好像银质奖章蒙着一层铅气,失了光泽一样。包法利夫人往下望,欣赏前厅一些美少年:他们洋洋自得,背心领口露出玫瑰红或者苹果绿领带,黄手套绷紧手掌,身子靠住金头手杖。

乐池的蜡烛点亮了;天花板上挂的多枝烛台也放了下来,上面的小玻璃片光芒四射,剧场忽然显出一片快活气象。乐师接着鱼贯而入,先是低音呜隆,跟着是小提琴吱喳,小铜号滴滴答答,长笛和短笛咿咿唔唔,乱响了一大阵。但是舞台上连响三声,定音鼓冬冬敲了起来,接着就是铜乐合鸣,幕升上去,露出一片风景。

这是一座树林的十字路口,左边橡树浓荫下,有一股喷泉。农民和领主,肩膀搭着苏格兰式斗篷,不分贵贱,一同唱着猎歌;随后上来一位队长,朝天伸出胳膊,呼吁恶魔下凡;又来了一位;他们一走,猎人们就又唱起歌来。

她回到童年的读物中间,活在司各特小说的氛围里。她隐约听见苏格兰风笛的声音,透过浓雾,飘过映山红,反复回荡。她有对小说的记忆,很容易了解唱词,一句又一句,跟着唱词往下听。她那些朦胧的回忆,经不起音乐急吹猛打,没有多久,也就不知去向。她随着旋律摇曳,觉得自己全身心都在颤动,仿佛提琴的弓弦在拉她的神经一样。服装、风景、人物、还有人一走过就震动的画出来的树木,五光十色,使她应接不暇;小绒帽、斗篷、宝剑:所有这些虚构的事物,在音乐之中动荡,就像在另一个世界的氛围之中。一个年轻女子走向前来,拿钱包丢向一个穿绿衣服的侍从。然后舞台上留下她一个人,只听一支长笛在响,仿佛泉水潺潺,或者飞鸟啁啾。吕西神色严肃,唱着她的G大调短歌;她抱怨爱情,希望生长翅膀。爱玛同样希望离开人生,在相抱之中飞逝。突然拉嘉尔狄扮演的艾德嘉尔出现了。

他的肤色白皙,神采奕奕:一般说来,气质热情的南方人有了这种皮肤,看上去便像大理石雕像一样尊严。一件棕色紧上衣裹着他强壮的身体;左臀挂着一把雕镂的小刺刀。他露出一口白牙,同时旋转眼睛,恹恹无力,仿佛在爱情上受尽折磨。据说一位波兰公主,有一天黄昏,听见他在比阿里茨海滨[98]唱着歌修理小艇,爱上了他。她为他抛弃一切。他却抛弃了她,另爱别的女人:爱情上的名气越发提高了他艺术上的声誉。擅长外交手腕的戏子,甚至留意广告,经常添上一个诗意的句子,夸耀自己形象动人,心灵善感。一副好嗓子、一颗冷静的心,情绪多于理智、夸张多于诗意,做成这位有理发师与斗牛士气质的江湖艺人的叫座本钱。

他一进场就激起观众的热情。他拥抱吕西,离开了,又回来,像是难过到了极点。他一时暴怒,一时又无限温柔,唱挽歌似的呻吟;他光着颈项,音符从里面逸出,一个又一个,像是充满呜咽和热吻。爱玛看他,身子向前,指甲抓挠包厢的丝绒。这些抑扬动听的哀歌,伴奏的低音提琴加以延长!就像狂风暴雨之中翻了船的人呼救一样。她心中充满这些哀歌,而且原本就熟悉这种种沉醉和焦虑的感情,且几乎为之死去。女音在她听来,似乎只是她内心的回声;她着迷的形象,也似乎只是她生命的某一部分。可是世上就没有人这样爱过她。他们最后一晚,月色溶溶,互相说起:“明天见!明天见!……”他就不像艾德嘉尔哭得这样伤心。剧场一片喊好的声音;末一节全部又唱了一遍;一对情人说起他们坟上的花、誓言、流放、厄运、希望,唱到最后告别,爱玛尖叫起来,和煞尾的音乐响成一片。包法利问道:

“这位贵人为什么欺负她?”

她回答道:

“不对;他是她的情人。”

“可是他赌咒复仇,害她一家人,而另一位、方才来过的那一位,又说:‘我爱吕西,我相信她也爱我。’再说,他和她的父亲,胳膊挎胳膊,一道走出去。因为那是她的父亲,那个丑矮子,帽子插一根鸡毛,对不对?”

临到宣叙调二重唱,吉尔拜特对他的主人阿什屯讲起他狠毒的计谋,查理看见欺骗吕西的假订婚戒指,任爱玛左解说,右解说,他还是说成艾德嘉尔送来的爱情纪念品。他承认他听不明白故事,——由于音乐的缘故;对话不大听得出来。爱玛道:

“有什么关系?别说啦!”

他俯向她的肩膀,又道:

“原因是,你知道,我喜欢了解透彻。”

她不耐烦道:

“别说啦!别说啦!”

吕西半倚着侍女们,走向前来,头上戴一顶橘花冠,脸色比她的白缎袍子还白。爱玛想起她的大喜日子,恍惚又看见自己在麦田当中,沿着小径,走向教堂。为什么她当时不像吕西,又是拒绝,又是哀求?正相反,她当时兴高采烈,根本不领会她在投入深渊……啊!在她如花似玉的年龄,尚未跌入婚姻的泥淖、陷进通奸的幻灭之前,她要是能把终身许给一位心地坚定的伟大灵魂,而贞操、恩情、欢愉和责任也集于一人之身,她决不至于从那样高的幸福之巅摔了下来。毫无疑问,这种幸福只是一种谎言,编排出来抚慰人心的。艺术夸大的热情,她如今知道何等渺小了。于是爱玛努力不朝这方面想:她自身痛苦的这种再现,她一意看成游戏之作,仅供耳目之娱,她甚至怀着鄙夷和怜悯的心理笑了起来。这时就见舞台尽里,绒门帘底下,走出一个披黑斗篷的男子。

他做了一个手势,他戴的宽边西班牙式帽子就掉下来了,乐器和歌手马上开始六重奏。艾德嘉尔大怒之下,声音分外嘹亮,压倒全场,阿什屯音调低沉,唱着凶话激他;吕西尖声哀诉;阿尔色闪在一旁,用中音歌唱;牧师的次中音,唔咿唔呀,好似一架风琴;侍女们的声音,合唱一般重复他的语言,十分悦耳。他们全都站在一排做手势,半张着嘴,同时倾吐愤怒、报复、忌妒、恐怖、慈悲和惊惧的语言。情人气愤不过,拔出宝剑挥舞;胸脯一动,花边领披就跟着上下起伏;他迈开大步,左走走,右走走,软皮靴在踝骨地方开口,朱红刺马距打着地板直响。她心想他的爱情一定用之不竭,才会这样向观众大量倾泻。角色的诗意感染了她,揶揄的心理完全消失,剧中人的假象使她对演员本人产生好感,她试着想象他的生活——那种轰动远近、世间少有的辉煌生活,机缘凑巧,她兴许也能过它一过。这样一来,他们就会相识、相爱了!她同他在一起,游遍欧洲的王国,一个京城又一个京城,分享他的疲劳和他的骄傲,拾起那些朝他丢过来的花,亲自刺绣他的服装;然后每天夜晚,坐在包厢尽里,待在金栅栏后面,如醉如痴,领会这只为她一个人歌唱的心灵的倾诉;他在舞台上也边演边望她。但是她起了一种怪念头:他如今就在望她,一定的!她真想扑进他的胸怀,受到他的力量的庇护,如同受到爱情化身的庇护,对他说,对他喊:“把我抢走,把我带走,一同走!我是你的,你的!我的热情、我的梦想,全都属于你!”

幕落了。

煤气灯的气味和人呼出的气息混在一起;扇子的风反而增加空气的窒闷。爱玛想出去走走;群众拥在夹道,堵住了路,她倒进扶手椅,心跳得气也喘不过来。查理怕她晕倒,跑到茶食部,给她弄来一杯杏仁露。

他费了老大气力,回到原来地方;因为他两手捧着杯子,每走一步路,都有人碰他的胳膊肘,甚至于有四分之三,他倒在一位穿短袖袍子的鲁昂女人的肩膀上。她觉得冷水往腰里灌,叫得活像一只孔雀,如同有人杀她一般。丈夫是一个开纱厂的,对笨蛋大发脾气。她拿手绢揩着她漂亮的樱桃红缎袍的水渍,他粗声粗气,咕咕哝哝,说起赔偿、开支、归还这些字眼。查理好不容易来到太太身旁,喘着气道:

“老天!我以为我过不来了!到处是人!……是人!……”

他接下去道:

“你猜我在上头遇到谁了?遇到赖昂先生!”

“赖昂?”

“正是!他这就过来看你。”

他才说完话,永镇往日的文书就进了包厢。

他伸出手来,贵人一样爽快;包法利夫人不由自己,也伸出了手,不用说,由于一种更强有力的意志的吸引。自从春季那天黄昏,雨打着绿叶,他们站在窗边道别以来,她没有再碰到这只手。可是她很快就想到不该这样出神,努力从回忆之中摆脱出来,期期艾艾,说出一些简短的字句:

“啊!您好……怎么!您也在这儿?”

第三幕开始了,后厅有人喊道:

“别说话!”

“您又回鲁昂啦?”

“是的。”

“什么时候回来的?”

“出去讲话!出去!”

大家朝他们望,他们只好住口。

但是从这时候起,她就听而不闻了;来宾的合唱、阿什屯和他的跟班的场面、伟大的D大调二重唱,在她看来,都离得很远,就像乐器不够响亮,人物退到远处一样。她想起药房斗牌、去奶妈家散步、花棚底下读书、炉边谈话、那可怜的恋爱,又安静,又悠长,又矜持,又温存,然而她全忘光了。他为什么回来?是什么机缘,他又走进她的生命?他站在背后,肩膀靠住板壁,鼻孔呼出的热气正好扑进她的头发,她不时感到一阵战栗。他朝她俯下身子,髭尖几乎触到她的脸,问道:

“您爱看这个?”

她信口应道:

“我的上帝,不!不怎么爱看。”

他听见这话,提议到剧场外头饮冰水去。

包法利道:

“啊!别就走!待下来吧!她的头发散开啦,看样子要演苦戏了。”

但是爱玛对发疯的场面不感兴趣,她嫌女歌手的表演过火,转向正在听戏的查理道:

“她叫得太厉害。”

他回答道:

“是的……也许……有一点。”

他一方面觉得真有意思,一方面又尊重太太的意见,说起话来,未免模棱两可。赖昂接着就叹息道:

“这儿热得……”

“受不了!真是这样。”

包法利问道:

“你热得难过?”

“是啊,我出不来气;我们走吧。”

赖昂先生拿起她的长花边披肩,轻轻放在她的肩头。他们三个人走到码头,坐在一家咖啡馆外面的空地上。起初谈她的病,爱玛不时打断查理的话,她说,怕赖昂听了腻烦。后者告诉他们,他来鲁昂,在一家大事务所熟习两年,因为人们在诺曼底处理业务,和巴黎大不相同。他接着问起白尔特、郝麦一家大小、勒弗朗索瓦太太;他们当着丈夫,没有多少话讲,谈话不久也就断了。

有些人看完戏,走过人行道,不是哼唧,就是乱喊:“美丽的天使、我的吕西!”于是赖昂表示他是行家,谈起音乐。他看过唐比里尼、吕比尼、佩尔西阿尼、格里西[99];拉嘉尔狄虽然热情奔放,同他们一比,也就不值一文了。查理一小口,一小口啜饮冰镇甘蔗酒,打断道:

“不过人家讲,他末一幕特别好。我后悔没有看完就走,因为我开始觉得好玩起来。”

文书接下去道:

“其实,他不久还要再演一回。”

但是查理回答,他们明天就走。他转向太太,又道:

“除非是你愿意一个人留下来,我的小猫?”

年轻人想不到有这样一个机会迎合他的希望,改变策略,恭维拉嘉尔狄末一幕的成就。简直是出神入化,难以言传!查理一听这话,坚持道:

“你星期天回去。好,决定了吧!你只要觉得对你有一点点好处,你就不该不看。”

可是周围的桌子撤空了,过来一个伙计,意在言外,站到他们旁边。查理明白是催他们走,掏出钱包;文书拉住他的胳膊,甚至没有忘记外赏两枚银币,得朗朗扔在大理石桌面上。包法利呢喃道:

“真的,您不该付……”

文书做了一个无所谓而又亲热的手势,拿起他的帽子:

“明天六点钟,讲定了,是不是?”

查理依然说起他不能久离,不过爱玛没有理由不……

她显出一种奇怪的微笑,期期艾艾道:

“原因是……我不太知道……”

“好吧!你再想想看,睡上一夜,也许你就改变主意了……”

然后转向陪伴他们的赖昂:

“您如今回到家乡了,我希望,您随时会来舍下用用便饭吧?”

文书说他会打扰的,而且事务所有一宗业务,他也非去永镇不可。他们在圣艾尔柏朗夹道前面分手,礼拜堂的大钟正敲十一点半。

* * *

[1] 嘉布遣,意大利天主教方济各派的一个支派,一五七三年传入法国;该派教士帽宽而尖,故名。原文(capucins),意即风帽。

[2] 昂代尔河流入塞纳河。里厄河有人认为就在克勒封。

[3] 布赖地区在塞纳河以北,科地以东。农产情况,大致和科地相同。新堡是它的政治中心。永镇寺有人认为就是里(Ry),在布赖地区南端、首邑鲁昂以东。

[4] 阿格伊森林在永镇寺东北,约十五公里距离。有人认为就是圣德尼。

[5] 诺曼底应当是高诺曼底,指塞纳河以北地带、实际也就是指塞纳河下游州而言。河以南地带为低诺曼底。法兰西岛雄踞塞纳河中游,首府巴黎,河心有小岛,古时以法兰西岛为名,衍成法兰西国家的发祥地。

[6] 弗朗德勒,法国西北沿海比利时和荷兰部分地域的统称。

[7] 为了蒸馏苹果酒。

[8] 羊齿草晒干,可以做药材。

[9] 查理十世在位期间(1824—1830),年久失修的教堂,大都有了翻修的机会。

[10] 爱奥尼亚圆柱以典雅著称,但是半圆穹隆是罗马建筑特征,和希腊神庙风格无关。

[11] 公鸡是法国民族的象征。大革命时代,用作军旗标志,一八三〇年,代替旧王朝的百合花徽成为国徽。拿破仑三世即位后取消。

[12] “郝麦(Homais)这个名字,来自郝莫(homo),意思是‘人’。”作者有这样一条札记,见《包法利夫人》新版本一一八页。

[13] 孟加拉分隶印度和巴基斯坦,烟火具有各种颜色。

[14] 维希,法国中部著名矿泉水产地。塞兹,德国南部矿泉水产地,不过应市的多属人工汽水。巴赖吉,法国西南部上比利牛斯山区一地名,以其硫磺泉水著名,治各种皮肤病。拉斯帕依(1794—1978)法国政治活动家,后来研究人体寄生虫,配药水医治。不过这是1842年以后的事,在小说这段时间,他还没有配出药水来。而且当时人们把他看成政治上的可疑人物,郝麦不见得会代销他的药水。达塞(1725—1801),法国化学家,著名医生。勒尼奥(1810—1878),法国物理学家兼化学家。

[15] 一八三二年初夏,欧洲霍乱盛行,三个月内,仅巴黎就死了两万人。

[16] 波兰人,指亡命法国的难民,由于一八三〇年革命失败,逃到国外。里昂水灾发生在一八四〇年。

[17] 什一税,天主教规定教民缴纳的税款数字,合教民收入十分之一,一七九三年,政府通令废除,从此教会少了这笔庞大收入。

[18] 《萨瓦教务协理的信仰宣言》,见卢梭的《爱弥儿》(1762)第四卷。“八九年的不朽原则”指一七八九年大革命时《人权宣言》第十条宣布的信仰自由。

[19] 参看《旧约·约拿书》第一章:“耶和华安排一条大鱼吞了约拿,他在鱼腹中三日三夜。”

[20] 摄氏三十度,等于列氏表二十三度,等于华氏表八十七度。

[21] 阿莫尼亚是氨气,不同于氮、氢、氧,同电化合,成为瘴气,更属无稽之谈。

[22] 《守护天使》是当时一首流行歌曲。作曲者是杜尚惹夫人(1778—1858)。

[23] 德利尔,法国诗人,风格、内容近似拉马丁,在当时很有名气。

[24] 布的边幅,质料较坚,颜色不同,有些人用来编成鞋面。

[25] 花领箍是十六、十七世纪一种圆蓬蓬的裥褶领饰。

[26] 风月是大革命时代共和国的六月,从二月十九日到三月十九日。

[27] 根据柯兰的注解:共和国十一年的法律,对冒名行医的惩处相当宽大。管这种事的,不是王家检察官,而是州长。

[28] 爱玛看重这个名字,不是由于它的本义“农夫”,而是由于它给她带来强壮和浪漫的启示。公元四世纪,有一个殉难的基督徒,叫这个名字。他是一个军官,小亚细亚人,传说在北非洲除过一条有害于民的恶龙。许多地方把他奉为护圣,英国即是。法国浪漫主义运动很受英国影响。

[29] 嘉尔絮安德(约532—568),西班牙哥特王国的公主,嫁给法兰克国王西佩里克(Chilpéric),在鲁昂举行婚礼,不久被丈夫缢死。绮瑟,中世纪故事诗《特里斯当与绮瑟》的女主人公。莱奥卡狄,西班牙一个女基督徒,三〇四年殉教。

[30] 天主教历书纪念死难的信徒,每天一个圣者,注明名字,可供参考。

[31] 玛德兰娜,旧译“抹大拉”,是地名,全名应当是“抹大拉的马利亚”,后人把抹大拉用成人名。《路加福音》第八章:“曾有七个鬼从她身上赶出来”。她不是一个“有罪女人”,一般人错把她看成第七章说起的抹香膏女人,“那城里有一个女人,是一个罪人”。

[32] 伊尔玛,一部同名通俗历史小说的女主人公;小说是早期浪漫主义(1830年以前)的产物。

[33] 阿塔莉,十七世纪古典主义悲剧家拉辛的同名杰作的女主人公。她是公元前九世纪犹太国的女王。

[34] 指教士而言,日常头上戴一顶黑瓜皮帽。

[35] 白尔特的字义是“明亮”,来自日耳曼语。这个名字常见于早期法国历史。最著名的是查理曼大帝的母亲“大脚白尔特”。中世纪关于她的传说很多。

[36] 《好人们的上帝》,贝朗瑞的作品,每节叠句是“手里拿着酒杯,我快快活活把自己交给好人们的上帝。”

[37] 圣事共有七条,洗礼是第一条。

[38] 《众神之战》,法国诗人帕尔尼(1753—1814)的作品,叙述基督教战胜外教,语多嘲讽,信徒认为亵渎神圣。

[39] 从圣诞节(12月25日)到圣母节(2月2日)约六星期。这也是一般产妇需要养息的时间。

[40] 《马太·朗斯贝格》,一本万宝全书式的历书,从一六三六年起,通行民间,十九世纪中叶,由新历书代替。

[41] 南京布,浅黄发亮,当时法国人喜欢用作夏装,特别是裤子、背心一类衣服,郝麦在第八章就穿这样一条裤子。

[42] “三十一点”扑克牌一种玩法:五十二张牌,人数不拘,三十一点最大。“换牌”是一种两个人玩的扑克牌戏,三十二张牌,从国王到七,每人五张,得对方允许,可以换牌。

[43] 《画报》,一种周刊,一八四三年创刊,以图画说明政治以及一般社会活动。

[44] 皮埃罗,十六世纪意大利喜剧中的一个定型小丑,十八世纪常在欧洲舞台出现。

[45] 鲁托,鲁昂西南厄尔省一地区名。

[46] 阿尔及利亚围巾是直道道,多色,光彩夺目。

[47] 指棺材。

[48] 小麻袋,雨果的小说《巴黎圣母院》中的隐修女,即爱斯梅拉达的母亲。

[49] 波莱,地处第厄普之北,分据河口。

[50] 马罗默镇,在鲁昂西北。“蒙里布代”是谐音双关语:一个意思是“我的里布代(mon Riboudet)”,指小孩子而言;一个意思是“里布代岭(Mont-Riboudet)”,指鲁昂西郊的小山。

[51] 牛误吃萤等鞘翅类小虫,肠腹绞痛。

[52] 告解座,教士听忏悔的小室。

[53] 棉箍套在头上,防止小孩子摔伤脑壳。

[54] 加勒比人是西印度群岛土著。包陶库道斯人是巴西的印第安人。

[55] 达盖尔(1789—1851),摄影机的发明者,达盖尔的暗匣摄影在当时还是新事物。

[56] 巴斯克人,居住法兰西与西班牙之间的山民。他们戴的圆便帽,我们一般叫法兰西帽。

[57] 耶稣会会士往往被人看成伪君子。

[58] 拉丁区包括第五、第六两区,重要教育机构多在本区。

[59] 圣日耳曼区是巴黎贵族居住所在,邻近拉丁区。

[60] 这些其实并非伤寒病的起因。

[61] 克什米尔呢,印度出品。法国有仿制品。

[62] 国民军有红肩章,消防队有黑胸甲。

[63] 第二部第一章,说镇公所“底层有三根爱奥尼亚圆柱”。

[64] 郝麦平日总戴一顶希腊小帽,所以现在改戴一顶毡帽,“真正难得”。海狸皮鞋流行于十九世纪,不过当时是夏季,并不相宜。

[65] 见《拉封丹的寓言》卷七,寓言第三《隐居的老鼠》说有一只老鼠,钻在一块干酪里,不问世事,吃得又肥又胖。“好好先生”是拉封丹的绰号,与老鼠无关。

[66] 根据花瓣数目,推断对方是否爱她。延命菊和春白菊属于同科,但有差异。

[67] 万松在《不符事实的包法利夫人》一文中指出:州行政委员戴的是两角帽,从来不戴“三角帽”,穿的是蓝线绣花长燕尾服,不是“银线绣花短燕尾服”。

[68] “王室”,指七月革命之后登基的波旁家族幼支奥尔良系路易-菲力浦的王室。

[69] 乌特勒支,荷兰一市镇,十七世纪末叶,一个移居荷兰的法国人发明了一种仿丝绒面料做沙发面,用山羊毛织成,称乌特勒支绒。

[70] 路易-菲力浦重视工业,所以州行政委员也有同样表示。参看第二部第五章,永镇寺新建麻纺厂。

[71] 前文说罗道耳弗“搬了三张凳子,放到一个窗口跟前,然后他们挨挨挤挤,并肩坐下”。并非“椅子”。

[72] 辛辛纳图斯(公元前460),罗马共和国的执政官,当选之后,官员往迎,见他正在耕田。戴克里先(245—313),罗马皇帝,三〇五年退隐,相传公卿请他复位,他正在种植生菜。

[73] 罗马蜡烛是一串星形爆竹。

[74] 指依纳爵·罗耀拉(1491—1556),西班牙人,耶稣会的创建者。

[75] 杜瓦尔(1796—1876),法国医学博士,以研究畸形矫正知名,著有《跷脚矫正论》(1839)。

[76] 像包法利这样普通考试出身的医生,平时行重大手术,须有医学博士在旁,会同进行。

[77] 塞尔苏斯,公元一世纪的罗马大医学家,著有《医学论》。昂布瓦斯·帕雷(1517—1590),法国文艺复兴时期著名外科医生。迪皮特伦(1777—1858),十九世纪法国外科名医,首创开颅手术。冉苏(1797—1858),法国外科医生,首创上颚骨手术。

[78] 见《旧约·以赛亚书》第三十五章第五节:“那时瞎子的眼必睁开,聋子的耳必开通,那时瘸子必跳跃像鹿,哑巴的声音必能歌唱。”

[79] 这是两篇祷告。前者关于耶稣降生,由教会拟制;后者见《马太福音》第六章,是耶稣拟制的。

[80] 普济,指鲁昂东郊普济山上的普济教堂(建于1840年,1842年落成)。

[81] “斜视”在这里应作“正眼术”。麻醉药的发现在一八三一年。“膀胱石扫除手术”于一八二三年施行,使用碎石机获得成功。

[82] 圣彼得节是六月二十九日。

[83] 拿破仑,指有拿破仑头像的金币,每块值二十法郎。

[84] “心心相印”,原文是意大利文:Amor nel cor。

[85] 克拉伦斯公爵(1449—1478),英国国王爱德华四世的兄弟,传说国王判他死刑,问他愿意怎么样死,他回答愿意泡在马尔法兹酒桶里淹死。马尔法兹系希腊一地名,所产葡萄酒享有盛名。

[86] 兰斯,法国马恩省省会,以制饼干出名。

[87] 芒色尼耶树,即“毒树”或者“死之树”,大戟科植物,产于西印度群岛一带,果实可食,但树液有毒。

[88] 英文:这正是问题所在。——《哈姆莱特》中的台词。

[89] 德·迈斯特(1753—1821),法国政论家,主张恢复三权(上帝、教皇与国王)。

[90] “打眼”还有“一看便知”的双关意思。

[91] 这是近代拉丁诗人桑特耳(1630—1697)为剧幕拟的一句拉丁文标语:Castigat ridendo mores。

[92] 《巴黎的野孩子》(1836),当时的一部通俗喜剧。

[93] “圣父们”指中世纪经院哲学的基督教学者。

[94] 圣迹剧搬演耶稣生平事迹,在举行盛大宗教仪式的节日演出。闹剧的字义是“填入”。中世纪演宗教剧,空气沉闷,需要调剂,中间插进一段逗笑的表演,后来独立发展,衍成闹剧,十五、十六和十七世纪初叶,很受巴黎市民欢迎。郝麦错把闹剧和圣迹剧看成一个东西。

[95] 黑老鸹指教士而言,因为道袍是黑颜色。

[96] 鲁昂的艺术剧场,在艺术广场,靠近塞纳河码头。

[97] 《吕西·德·拉麦穆尔》,一出意大利歌剧(1835),根据司各特的小说《拉麦穆尔的新娘》改编。故事大意是:吕西和艾德嘉尔是一对相爱的青年,但是吕西的哥哥阿什屯讨好权贵,要把她嫁给一位贵公子阿尔色;阿什屯采用听差吉尔拜特的计谋,哄骗吕西,说艾德嘉尔已经不爱她了;她相信哥哥的假话,接受阿尔色的婚约,但是就在这时候,艾德嘉尔出现了,责备吕西负心;她疯了,在新婚之夜刺死丈夫;艾德嘉尔闻讯也自杀了。

[98] 比阿里茨海滨,位于法国西南贝云附近,但是成为海滨盛地,却在第二帝国成立之后。

[99] 唐比里尼(1800—1876),意大利的低音歌剧演员。吕比尼(1795—1854),意大利的高音歌剧演员。佩尔西阿尼(1804—1869),意大利作曲家,其妻塔吉纳尔第(1812—1867)是歌剧演员。格里西姊妹是意大利歌剧演员,这里指的应是妹妹吉屋莉雅(1811—1869),从一八三二年起,在巴黎演唱十五年,享有盛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