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3]和战争呐喊,驻扎军队和纷扰忙乱!普鲁士军官在布登勃洛克议员新居二楼的拼花地板上踩来踏去,吻着女主人的手;克利斯蒂安(这时他已经从鄂文医院回来了)带着他们到俱乐部去。而在孟街老宅里,塞维琳小姐,老参议夫人新雇的女管家李克新·塞维琳则和侍女们一起把一大摞褥子拖到花园的凉亭里去,那里住满了士兵。
到处是纷扰、混乱、惶恐不安!一队士兵刚开出城门去,另一队马上又开进来。城里大街小巷到处充塞着士兵,他们吃东西、睡觉,把市民的耳朵里灌满了鼓声、号声和口号声,然后又开走了。人们欢迎了王储。军队过个没完没了。以后一切又平静下来,人们重又提心吊胆地等待着。
到了秋末冬初,队伍凯旋归来,又驻扎了一个时期,随后,在市民的欢呼声中回家去了,大家都透了一口气——和平来了。短促的、孕育着重大事件的1865年的和平。[4]
在两次战争中间,小约翰始终不受影响、安安静静地玩自己的游戏。他穿着肥大的带围兜衣服,柔软的鬈发披拂着,游戏的地点有时在花园里喷泉旁边,有时在特别用栏杆为他围起来的和三楼前厅隔开的一块小阳台上。他玩的是一个四岁半的孩子通常玩的那些游戏。这些游戏究竟有什么深意,有何吸引人之处,这已经不是一个成年人所能了解的了,而且它需要的东西也不多——三五块石子、一块木头,或者再在木头上戴上一朵蒲公英做头盔,仅仅如此而已。但是最主要的是那个幸福年龄的没有受过破坏,也没有受过恫吓的纯洁、强烈、热情、天真的幻想。在这样的年龄,生活还没有撞疼我们,责任感和悔恨也还都不敢损伤我们,那时我们还敢于看,敢于听,敢于笑,敢于惊讶,也敢于做梦,然而另一方面世界却还不曾向我们提出什么要求……那时我们非常愿意与之亲热的人还没有用他们的焦急不耐来折磨我们,逼迫我们及早显示出能够担当某些职务的标记和证明……唉,时光飞逝,没有多久,这一切就会像巨石似的加在我们头上,我们就要受压迫,受折磨,一会儿被拉长,一会儿又被挤短,直到我们完全被毁灭为止……
正当汉诺做游戏的时候,发生了巨大的事件。战火燃烧起来,胜利谁属,一时摇摆不定。最后决定下来了,汉诺·布登勃洛克的故乡这次很聪明,站在普鲁士这一边。它带着几分心满意足望着那富庶的城市法兰克福,后者因为轻信了奥地利,不得不付出相当的代价:它不再是自由市了。
但是6月里,停战前不多几天,由于法兰克福市一家大公司的破产,却连累了约翰·布登勃洛克家一下子损失了大约两万泰勒的一笔巨款!
【注释】
[1] 拉丁文:圣玛利教堂的牧师。
[2] 贝泰尔·托瓦尔森(Bertel Thorvaldsen):丹麦雕塑家,属新古典主义学派。
[3] 指德国与丹麦因争夺施莱斯威——霍尔斯台因地区于1864年爆发的一场战争。
[4] 普鲁士与奥地利于1865年签订加施泰因条约,确定霍尔斯台因与施莱斯威两地的归属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