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齐夫妇家的聚会现在有规律而紧密地继续进行着。
图齐司长在群英会上与“表兄”攀谈。“您知道吗,这一切已经出现过一回了?”
他用眼睛指着这已经与自己疏远了的寓所里熙熙攘攘的一群人。“在基督教的早期;在耶稣诞生前后的几个世纪里。在这基督教—近东—古希腊文化—犹太教的火锅里当初曾形成过无数的宗派。”他开始一一列举:“裸体生活派,卡依尼脱派,埃比奥尼脱派,科吕里迪安纳派,阿尔雄蒂克派,恩克拉蒂肯派,奥菲滕派……”以一种奇怪的、匆忙的缓慢速度——当某人想适度掩盖其行动的急促流畅,就会产生这样的缓慢速度——他列出一张长长的早期基督教和基督降生以前的宗教教派的单子;这给人以一种印象,仿佛他希望谨慎地让他妻子的这位表兄明白,他所了解的有关他家里的事件的情况,比他出于特殊的原因惯常所显示出来的要多。
然后,他继续解释这些已列举的名字,讲述说,一个教派反对婚姻,因为它要求贞洁,而另一个教派则要求贞洁,但奇怪的是希望通过放荡不羁的礼拜仪式来达到这个目的。一个教派的成员把自己弄残废,因为他们认为女人的肉体是一种魔鬼的捏造,另一些教派的男女信徒们却赤身裸体到教堂里参加聚会。虔诚的好苦思冥想的人,他们得出结论,认为在天堂里引诱夏娃的蛇是一个有神性的人,他们搞鸡奸;另一些人不能容忍处女,因为按照他们的科学信念圣母除耶稣外还生了别的孩子,所以处女的贞洁是一个危险的错误。总是一些人做什么事,另一些人做与此相反的事,而且两者大致出于同样的原因和信念——图齐讲述时态度非常认真——对历史事件,即使它们异乎寻常,应该抱这样的认真态度——并且带着一种男人诙谐的口吻。他们站在墙边;司长面带一丝恼怒的笑意把烟头扔进烟灰缸里,还一直心不在焉地望着这扰攘的人群,仿佛他就只想说抽一根香烟的工夫的话,用这几句话结束自己的讲述:“我觉得,当时占支配地位的意见分歧和主观理解状况与我们的文人们的争论颇为相像。这些争论明天便烟消云散。假若不是通过不同的历史情景适时地产生了一个具有政治效力的宗教官吏体制的话,那么今天也许就几乎不会留下丝毫基督教徒信仰的痕迹了……”
乌尔里希表示赞同:“按规章制度由教区支付工资的神职人员不允许拿职务规章开玩笑。我根本就认为,我们对我们的共同的特性是不公正的;没有它们的可信赖性就绝不会产生历史,因为脑力劳动依然永远有争论、不可靠。”
司长满腹狐疑地抬起头来,随即又掉转目光。他觉得这类言论太自由放纵。然而,他还是对他妻子的这位表兄做出极其友好和亲近的样子,虽然他不久前才认识他。他来去匆匆,给人的印象是,不管家中发生什么事他反正生活在另外一个自成一体的世界中,而这个世界的崇高意义他是不让任何人观察的;但有时候他似乎再也经受不住诱惑,不得不向某人哪怕是模模糊糊地露一会儿自己的真相,而随后便每一回都是这位表兄,都是他同这位表兄攀谈起来。这是他在与夫人的关系中尽管有时受到些许抚爱但却不得不忍受失宠的合乎情理的结果。狄奥蒂玛会像一个小姑娘那样吻他;一个也许是十四岁的小姑娘,天晓得她出于什么样的内心冲动把一个年纪更小的男孩吻了又吻。不由自主地,图齐鬈曲的小胡子下面的上嘴唇羞愧难当地抽缩回去。他的家里已经出现了的这些新的关系使他的妻子和他处于难堪的境地。他没有忘记狄奥蒂玛抱怨他打鼾,这期间他也读了阿恩海姆的著作并准备谈谈自己的看法;有些观点他能接受,很多观点他认为不正确,一些内容他不懂,不懂也心安理得,这种心安理得是以作者自己吃亏为前提的:但是他一直习惯于在这样的问题上直截了当地作出有经验者的受人尊敬的判断,而现在存在的这种狄奥蒂玛每一次都会反驳他的可能性,也就是不得不与她一起参加这场软弱无力的讨论的不可避免性,这被他认为是自己私生活的一种极不合理的变化,以致他竟对进行一次交谈犹豫不决,有意无意地,甚至还恨不得要和阿恩海姆开枪决斗。图齐突然恼怒地闭上他漂亮的棕色眼睛并暗暗告诫自己必须严格注意自己的情绪。他身旁的这位表兄(按他的观点根本不是人们可以与之建立过分亲密关系的人!)其实仅仅是通过几乎没有什么实际内容的亲戚关系让他想起他的妻子来;他也很久以来就已觉察到,阿恩海姆以某种谨慎的方式纵容这个较年轻的人,而后者对此表现出明显的反感:这是两种内容的确不很丰富的观察,然而它们却足以使怀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好感的图齐感到不安。他睁开棕色的眼睛,像一只雕那样朝房间里凝视片刻,却并不想看见什么。
这时,妻子的表兄正恰如他那样,亲密的神态中透着无聊,望着眼前出神,根本就没注意到这谈话的间歇。图齐感到必须说点什么;他觉得心里没底,就好像沉默会把患幻觉症的人暴露出来似的。“您喜欢往坏里想所有的人,”他微笑道,仿佛这句关于同一教派的官吏的格言迄今一直不得不在他耳畔等候进入似的,“尽管沾亲带有好感,却有点儿怕您协助,我的妻子这样做大概不无道理。如果我可以这么说的话,您关于周围的人的想法带有卖空投机的倾向。”
“这是一个很妙的说法,”乌尔里希愉快地回敬说,“可是承蒙夸奖,我实在是不敢当!因为这是世界历史,是它一直拿人作卖空买空的投机;用欺诈和暴力手段做空头投机,大致就像尊夫人在这里所尝试的,通过对观念力量的信仰。阿恩海姆博士也是,倘若人们能相信他的话的话,一个买空投机者。而您作为职业卖空投机者在这个天使们的合唱中想必有某些我乐意知道的感受。”
他露出同情的神色打量司长。图齐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盒,耸了耸肩膀。“为什么您认为我跟我的妻子应该对此有不同的想法?”他回答。他本想拒绝这种个人转变话题的做法,但却用自己的回答加强了这种作法;幸好对方没觉察到这一点并继续说:“我们是一团泥料,被用这样或那样的方式捏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这对我来说太难以理解了。”图齐闪烁其词地回答。
乌尔里希对此感到高兴。这是他自己的对立面;他充分享受着与这样一个人谈话的乐趣,这个人对精神刺激不是作出反应,而是没有或不想使用别的抗拒手段,只会一味地以自己的整个人作挡箭牌。他原来对图齐的厌恶在对他家里的这种装腔作势的大得多的厌恶的压力下已经发生逆转;他只是不理解,图齐为什么容忍这种事,他对此作出种种猜测。他只是很缓慢地并且像一头人们正观察着的动物那样从外面结识他,没有言语可以让人获得洞悉出于坦诚的需要而说着话的人的内心这样的方便。起先,他喜欢这个中等身材男子干枯的外貌,喜欢这深色、视力很好、透出许多不安全感的眼睛,这丝毫不是官吏的眼睛,但也和图齐现在的、如同在谈话中显示出来的那种特性不相称;除非人们认为——这样的事并不少见——这是一双男孩子的眼睛,透过另一种性质的男子特征观看,像一扇窗户,一扇通向内心的未用过的、被阻塞和早已被忘却的一隅窗户。其次,引起这位表兄注意的,是图齐身上的气味;这是他身上的一种像中国或干木盒子的气味,或者一种太阳、湖泊、异国情调、便秘和剃须理发匠的不惹人注意的混合效应。这股气味引起他深思;在他认得的人当中,他只知道两个人有个人气味,此人和莫斯布鲁格尔;每逢他回想起图齐浓烈而细腻的香味并同时想到狄奥蒂玛,想到她的那层大表皮上方笼罩着一层薄薄的似乎什么也遮盖不住的香粉气味,他便总是看到与这两个人有些滑稽却实际存在的共同生活似乎不相适应的对立的激情。乌尔里希不得不将他的思想召回,直至它们又符合各事物间的距离,那个被称为可允许的距离,然后他才能对图齐否定的回答作出反驳。
“我这是班门弄斧,”他重新用那种略显无聊、但却坚定的口吻开了腔,这种口吻在社交场合用来表示一种遗憾的心情,自己不得不也让对方感到无聊的遗憾的心情,因为他们眼下的处境不允许产生什么更好的结果,“这肯定是不自量力,如果我在您面前试图给什么是外交下定义的话;但是我希望得到修正。所以我试图这样说:外交假定一种可靠的秩序只有通过利用人类的好说谎、怯懦、食人肉——简言之,通过利用人类极端卑劣庸俗的品性——才能建立起来;再一次用您的贴切的表达方式来说,外交是卖空投机的理想主义。我觉得,这是既动人又忧郁的,因为它以这为先决条件:我们的崇高力量的不可信赖性就像给我们铺平了纯理性批判的道路那样,也给我们铺平了人吃人的道路。”
“遗憾的是,”司长抗辩说,“您对外交抱有浪漫的想法并且像许多人那样把政治和阴谋混为一谈。若还是由王公贵族、业余爱好者们在搞外交,这在必要的情况下也许是对的;但是在一个一切取决于市民阶层的考虑的时代,这就不对了。我们不是抑郁,而是乐观。我们必须信仰美好的前途,否则就会敌不过我们的良知,而这良知却并非跟别人的良知有不同的性质。如果您一定要用食人肉这个词儿,那么我只能说,阻止世人食人肉,这是外交的功绩;但为了能做到这一点,人们却必须信仰某种更崇高的东西。”
“您信仰什么?”表兄直截了当地插问他。
“啊呀,您是知道的嘛!”图齐说,“我已经不是孩子了嘛,我不能马上就不假思索地对此作出回答!我方才只是想说,一个外交家越善于认同他所处时代的思想潮流,就会越觉得他这一行当容易干。反过来,最近几个世代的情况已经表明,精神在各领域里的进步越大,人们也就越需要外交;但是这毕竟是自然而然的事吧!?”
“自然而然?!我们正是英雄所见略同呀!”乌尔里希用两个有节制地闲谈着的男士想扮演的形象所许可的那种热烈口吻喊道,“我曾遗憾地指出:没有恶和物质的帮助,精神和善是不能长久存在下去的,而您则大致回答我说,精神越多就越需要谨慎。我们不妨就说:人们可以把人当作一个普通人看待并因此而不能完全使此人获得成功;但是人们也可以激励他并从而不能完全使他获得成功。因此我们在这两种方法之间犹豫不决,两种方法被我们混合起来;这就是全部内容。我觉得,我与您有一种广泛的一致,这种一致比您所愿意承认的要广泛得多。”
图齐司长向这个令人感到不舒服的提问者转过脸去;一丝微笑抬高他的小胡子,闪亮的眼睛里现出一种讥讽而迁就的神态;他希望结束这种谈话,它像路面薄冰那样不安全,像路面薄冰上孩子们的雪橇那样幼稚而无目的。“您看,您大概会认为这是一种野蛮的暴行,”他回答,“但是我还是要告诉您:哲理本来就是只有教授们才可以去推究的!已有定论的大哲学家当然不计在内,我高度评价这些哲学家并且已经读过他们的全部作品;但是这些人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已经就是这样的人了嘛。而我们的教授们则是担任这样的职务,这是一种职业,这不需要有什么别的意思;人们说到底也需要教师,免得他们的事业会逐渐消亡。但是除此之外,公民不应该对一切进行思考,这句古奥地利格言说得是对的。这很少会有什么好结果,这很容易便带有某种傲慢的味道。”
司长给自己卷了一支烟并沉默不语;他没有必要去为他的“暴行”开脱罪责。乌尔里希注视着他的细长的棕色皮肤的手指头,对图齐表露出来的无耻的半愚蠢行为感到欣喜。“您讲出了这个很时髦的原则,几千年来教会对其教友,乃至最近的社会主义所运用的就是这个同样的原则。”他彬彬有礼地说。图齐略一抬头,他想了解,表兄做这样的对比是什么意思。他期待着此人又会发表长篇宏论,并预先就对这样没完没了的精神方面的不得体言语感到恼火。但是这位表兄什么事也没干,他只是惬意地打量身边这个有三月革命前时期[40]思想倾向的人。他早就一直认为图齐有理由听任他妻子与阿恩海姆的关系在一定限度内自由发展,并且很想知道,此人希望由此而达到什么目的?这件事依然捉摸不定。也许图齐所采取的态度,仅仅是如同各家银行对平行行动所抱有的想法——这些银行迄今对平行行动一直尽量持保留态度,却又不完全弃之不顾,至少插一个指头于其中——却没察觉到狄奥蒂玛的第二个爱情的春天,虽然它如此显而易见。这简直无法让人相信。乌尔里希心里美滋滋地观察他身旁这个人脸上深深的皱纹和裂缝,注视他牙齿咬住烟头时下巴颏儿肌肉绷紧的塑形。这个人在他心头唤起一种纯粹男性的想象。他对自言自语地长篇大论有点儿厌倦,而想象一个寡言少语的人,这可是件赏心乐事,他很乐意这样做。他想象图齐还是男孩子时就不喜欢别的男孩子多话。那些多话的男孩子后来成为爱好文艺的人,而那些宁肯从牙缝里把痰吐出去也不肯张一张嘴的男孩子则成为不喜空想的人,他们在活动中、在阴谋诡计中、在直截了当的忍受或抗拒中寻找一种对不可或缺的感觉和思维状态的补偿,这种状态不知怎么让他们感到如此羞愧,以致他们竟只是一味地利用思想和情感去迷惑别人。当然啰,倘若人们对图齐发表这样一种意见,那么他是会像驳回一个太富有情感的意见那样驳回这个意见的。因为不管是在一个或另一个面向上,都不容许使用过甚其词或异乎寻常的词语,这是他的原则。人们压根儿就不可以与他谈论他作为人的形象体现得很好的事,一如人们不可以问一个音乐家、演员或舞蹈家这究竟是什么意思,而乌尔里希这时则真巴不得能去拍拍司长的肩膀或者轻轻抚摩一下他的头发,以便通过无言的哑剧式的途径表示他们之间的默契。
乌尔里希想象得不对的只有这一点:图齐不但在少年时代,而且现在、在这个时刻,也感到有必要通过牙缝间的缝隙用男性的方式吐唾沫。因为在他身旁他感觉到了一些不明确的好意,这种情况让他感到不愉快。他自己知道,对于一位陌生的聆听者来说,在他所发表的关于哲学的意见中搀和着种种不那么受欢迎的东西,他一定是鬼迷心窍,他竟对这位“表兄”(因为出于某些原因,他一直只是这样称呼乌尔里希)作出这种莽撞的信任的表示。他不喜欢好饶舌的男人,他惶恐地问自己,他是否到头来莫名其妙地想争取此人,当作安插在他妻子身边的同盟者;一想到这他顿时便深感汗颜,因为这样的帮助他一概拒绝,于是他情不自禁地勉强用一个偶然找到的借口作掩护从乌尔里希身边走开去几步。
但是随后他又改变主意,返回来并问:“您到底考虑过没有,阿恩海姆博士为什么在我们这儿逗留这么长时间?”他突然自以为通过这样一个问题可以最好地表明,他把任何与他妻子的联系都看作绝无可能。
表兄不知所措地望着他。正确的回答是如此显而易见,以致实在难以找到另外一个回答。“您认为,”他结结巴巴问,“确实有一个特殊的原因吗?要有也只是一个商业方面的原因?”
“我无法作出任何断言。”图齐回答,他又觉得自己是外交家了,“可是会有什么别的原因吗?”
“当然不会有什么别的原因,”乌尔里希客气地附和,“您进行了一次极好的观察。我必须承认,我压根儿就不曾有什么想法;我曾大体上认为,这跟他的文学爱好有关。顺便说及,这大概也是可能的吧。”
司长只报之以淡淡的一笑。“那您就得给我解释清楚,一个像阿恩海姆这样的人出于什么原因拥有文学爱好?”他问;但他当即便感到后悔,因为表兄又从老远讲起,准备用长篇大论来作回答。“您还没注意到吗,”他说,“如今大街上许多人都引人注目地自言自语?”
图齐不在意地耸耸肩膀。
“他们有点儿不对头。他们显然不能完全体验或消受自己的经历,并且必须把其中的残余部分释放出来。这样,我这样想,也就产生出一种夸大了的写作的需要。也许人们并不能那么明显地从写作本身上看到这一点,因为这是会随天赋和勤奋而完成某种超过其根源的事,但是从阅读上可以毫不含糊地看清这样一个事实:今天几乎没有人还在读书,每一个人都仅仅是利用作家,以便用同意或拒绝的形式以一种违反常情的方式抛掉自己过剩的写作需要。”
“那么您认为,在阿恩海姆的生活中某些东西不对头?”图齐聚精会神地问,“最近我读过他的书,纯粹由于好奇,因为许多人给他这么大的政治上的机会;但是我必须承认,我既不明白他写这些书有什么必要,也不明白他有什么目的。”
“或许可以用笼统得多的措词提出这个问题。如果一个人这样有钱有势,以至于他确实可以拥有一切,他为什么还写书呢?本来我还可以完全天真地问,为什么所有职业小说家都写书?他们讲述某种不曾发生过的事;装出仿佛曾发生过这事似的。这是显然的。但是如今他们欣赏生活就像乞讨者们欣赏富翁,他们一个劲儿讲述富翁多么不把自己当回事?抑或他们在不断反刍?抑或他们在搞幸福偷窃,用幻想制造某种自己实际上不能达到或不能忍受的东西?”
“您自己从来没有写过书?”图齐打断他。
“从来没有写过,这令我感到心神不安。因为我并不是幸运得可以不必这样做。我已经下定决心,要是我不马上感觉到有这种需要,我就要为完全不正常的天赋的缘故而杀死我自己!”
他说这话时带着一种如此严肃而亲切的神态,以至于这句玩笑话竟违反他的意愿从谈话的语流中突现出来,一如一块被淹没的石头冒出水面那样。
图齐察觉到这一点,他的灵敏的感觉让他迅速恢复这关联。“总而言之,”他断言,“您跟我说的是一样的话,我是说,官员们退了休才开始写书。可是这一条怎么适用于阿恩海姆博士呢?”
表兄沉默不语。
“您知道吗,阿恩海姆是个十足的悲观主义者,对他带着巨大献身精神参与其中的这里的这项事业的‘行情’根本不‘看好’?!”图齐突然压低声音说。他忽然回忆起,阿恩海姆当初在与他和他的夫人交谈时一开始便满腹狐疑地谈到平行行动的前景,如今在过了这么长时间之后,恰恰在这时候他想起这件事来,他觉得,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他觉得这是他外交事业上的一个成绩,虽然对于阿恩海姆逗留此地的原因迄今他还几乎什么也没打听出来。
表兄的脸上确实现出一副惊诧的样子。
也许仅仅是出于客气吧,因为他愿意继续保持沉默。但是,无论如何,当两位男士随后不久就被向他们走近的宾客们拆开时,他们以这样的方式保持着交谈得热烈兴奋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