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亚历山大广场 弗兰茨·毕勃科普夫进入柏林

商业和手工业

城市清洁和运输业

健康事业

地下工程

艺术和教育

交通

储蓄所和城市银行

煤气厂

消防事业

金融和税务

公布施潘道桥10号的地皮计划。

现将必须受到持续限制的、位于柏林—中心所属地区的施潘道桥10号地产的房屋临街外墙安装圆花窗的计划连同附件列出,供各位审阅。在此期间,每个参与者可根据自身需要对该计划提出不同意见。所属地区的领导机构也有权提出异议。这些意见必须以书面形式交至地址设在柏林C2克罗斯特大街68号76室的中心区政府或者口述笔录。

——经警察局长同意,我已将有关在1928年下述时间内允许随时撤销懒人湖公园一带射杀野兔和其他有害鸟兽的决定转告狩猎承租人波提希先生:夏季从4月1日至9月30日7时以前,冬季从10月1日至3月31日8时以前,禁止射杀。特此通知。在所注明的射杀时间内进入相关地段将受到警告。市长为狩猎主任。

——皮衣加工师阿尔伯特·潘格尔担任名誉公务员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大约三十年以前,鉴于年事已高、行动不便,他退出所在的代理区,放弃他的名誉职务。他在过去那段漫长的时间里坚持从事福利委员会主任以及福利工作者的工作,毫不间断。区政府在写给潘格尔先生的一封致谢函中称颂了他的功绩。

罗森塔尔广场人声鼎沸。

天气多变,以晴为主,零下一度。就德国而言,低压区在蔓延,它所控制的全部区域均结束了迄今为止的天气状况。气压目前发生的微小变化说明低气压正在缓慢南移,因此,未来天气仍将继续受到它的影响。日间气温可能比现在低些。柏林及其周边地区的天气预报。

68路电车沿途停靠罗森塔尔广场、魏腾劳、火车北站、疗养院、维丁广场、什切青火车站、亚历山大广场、斯特劳斯贝尔格广场、法兰克福大道火车站、利希滕贝格、赫尔茨贝格精神病院。柏林的三家交通运输企业,有轨电车、高架和地下铁路,公共汽车,实行统一收费。成人票价二十芬尼,学生票价十芬尼。十四周岁以下的儿童,学徒和学生,没钱的大学生,残废军人,行走严重不便者,凭各区福利局的证明乘车打折。你了解一下交通线路网。冬季月份前门不许上下车,三十九个座位,5918,谁要下车,及时吱声,严禁司机与乘客交谈,行车期间上下有生命危险。

罗森塔尔广场中央,一名男子拎着两只包裹跳下41路,一辆空载的出租车刚好同他擦肩而过,警察凝望着他的背影,一个有轨电车检票员冒了出来,警察和售票员互相握手:那家伙,拎着他的包,可真是太走运了。

批发各种果子烧酒,贝尔戈尔博士,律师加公证人,卢苦塔特,印度的大象回春术,弗洛姆的行动(1),最好的海绵橡胶,要那么多的海绵橡胶干吗。

离开广场便是著名的布鲁隆大街,它向北延伸,通用电气公司位于街道的左边、洪堡林苑的前面。通用电气是一家巨型公司,根据1928年的电话簿它包括:电气照明及电力设备,中央管理,西北40,弗里德里希-卡尔-湖滨2-4,市内电话,长途电话局北部4488,决策机构,门卫,电值银行股份公司,灯泡分部,俄国分部,上施普雷数家金属厂分部,特雷普托的几家仪器工厂,布鲁隆大街的几家工厂,亨尼希斯多夫的几家工厂,绝缘材料厂,莱茵大街的工厂,上施普雷电缆厂,威廉米伦霍夫大街的变压器厂,卢美尔斯水库,西北87涡轮机厂,胡腾大街12—16。

英瓦利登大街向左边转。通往什切青火车站,来自波罗的海的火车都在那里进站:这些火车被煤烟熏得黝黑——这里的确是尘土飞扬。——日安,再见。——先生有什么要抬的,五十芬尼。——您可是休养得很不错呀。——啊呀,棕色褪得快。——那些人到处游玩,哪来的这么多钱。——昨天早上有对情人在一家地处昏暗街巷的小旅馆里双双开枪自杀,男的是德累斯顿的一个服务员,女的是有夫之妇,但他们没有如实登记。

罗森塔尔大街从南面并入广场。对面有阿辛格尔为人们提供食品和啤酒,音乐会和大面包房。鱼营养丰富,有些人很高兴有鱼吃,另有些人又不能吃鱼,你们吃鱼吧,那样你们就会永远苗条、健康、朝气蓬勃。长筒女袜,真正的人造丝,您这儿有自来水笔,是很棒的金笔。

在艾尔萨斯大街,他们用栅栏把整个车行道都给围上了,只留出一条小水槽。建筑围栏的后面有辆蒸汽机正噗噗地喷气行驶。贝克尔-菲比希,建筑企业主股份公司,柏林西35。施工声隆隆作响,翻斗车一直排到街角,那里坐落着商业和私营银行,储蓄银行L.,有价证券的保管,银行储蓄账户的存款。五个男子跪在银行门前,是工人,正将小块石头敲进地里。

在洛特林大街站,有四个人刚刚上了4路,两位中年妇女,一位忧郁简朴的男子和一个头戴软帽及护耳的小青年。两位妇女是一起的,是普绿克太太和霍培太太。她们要去为霍培太太,年纪较大的那位,买条腹带,因为她生就了爱得脐疝的毛病。她俩先去了布鲁隆大街的绷带商那里,然后打算去接她们的丈夫吃饭。那位男子是马车夫哈则布鲁克,他的痛苦来自一只电熨斗,这是他替他的老板买来的便宜旧货。人家把一只差的给了他,老板才试了几天,这玩艺儿便怎么也通不上电了,他得去换一个,那些人不愿意,他这已经是第三次坐车去了,今天他得再加付一点钱。那小青年,马可斯·卢思特,后来成为白铁工,另外七个卢思特的父亲,加入一家名叫哈利斯的公司,安装,格绿老一带的屋顶维修工作,五十二岁时在普鲁士分组抽奖中中了四分之一彩,不久退休并在要求哈利斯公司给予补偿的诉讼期间去世,终年五十五岁。他的讣告内容将是:我挚爱的丈夫,我们亲爱的父亲、儿子、兄弟、姐夫和叔叔,保尔·卢思特,因心脏病突发,于9月25日逝世,终年还不到五十五岁。这一深表悲痛的通告以遗孀玛丽·卢思特的名义发布。葬礼过后的答谢辞如下:致谢!由于我们无法对你们的出席一一致谢,所以谨在此向所有亲戚、朋友,以及克莱斯特大街4号的各位租户和所有熟人一并表示我们最衷心的感谢。我们尤其要特别感谢戴能先生真挚的安慰。——此时的卢思特有十四岁,刚刚离开学校,应该是在去咨询处的路上了,那是专为语言有缺陷者、听力困难者、弱视者、弱智者和难以教育者而设置的地方,他已是那里的常客,因为他口吃,不过已经好转了。

罗森塔尔广场旁的小酒馆。

前边有些人在打台球,后面的一个角落里有两个男人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喝茶。其中一个脸部松弛,头发灰白,身上罩着披肩:“您开讲吧。可您得平和点,别那么坐立不安的。”

“您今天休想让我摸台球。我没有把握。”

他啃着一只干巴巴的小面包,没去碰茶。

“您根本就不该摸。我们坐在这里不是好好的嘛。”

“总是老一套。现在成了。”

“谁成了?”

另一个,年轻,浅色的金发,脸部结实,身体结实:“当然也有我的份啦。您以为,就他们行?我们现在解决了。”

“换句话说,您出来了。”

“我跟经理说德语讲实话,他马上便冲我大发雷霆。傍晚就通知我从1号起被解雇。”

“有些场合是从来不该讲德语说实话的。如果您和那男人说法语,他就听不懂您的话了,那您就还在里边。”

“我还在里边呀,瞧您想到哪里去了。我这不刚来嘛。您以为,我会让他们轻松过活。每天,一到中午两点,我就露面让他们不好过:您只管相信我好了。”

“了不得,真了不得。我想,您结婚了。”

这一个用手支着脑袋:“要命的是,我还没有告诉她,我没法告诉她。”

“事情说不定又会重新好起来的。”

“她怀孕了。”

“第二个?”

“是的。”

披肩里的那个把身上的大衣拉拉紧,对着另一个露出嘲讽的笑容,随后他点头说道:“嗯,不错。孩子给人勇气。您现在可以把他要着。”

这一个向前挪了挪:“我不能把他要着。有什么用。我背着一屁股债。分期付款没完没了。我不能告诉她。偏偏这节骨眼上把人撵出去。我习惯了秩序,而这家公司从上到下一片混乱。经理有自己的家具厂,我是否替制鞋部把订单收进来,在他原本就是完全无所谓的。就这么回事儿。你是车上的第五只轮子,多余。在办公室里闲站着问了又问:报价都出来了吗?什么报价?我去客户那儿究竟是为什么,我都告诉过他们六遍了。你让自己显得可笑。他要么让部里停业,要么不停。”

“您喝口茶吧。目前他让您停了业。”

一位只穿着衬衣的先生离开台球桌走了过来,拍着年轻人的肩头说道:“来一局?”

年长的那个替他搭腔:“他挨了一记上钩拳。”

“台球对上钩拳有好处。”他随后便离开了。披肩里的那个品着热茶;不错,喝着加糖和朗姆酒的热茶听另一个人聊天。呆在这小店里真舒服。“您今天不回家去,格奥尔格?”

“没勇气,没勇气。我该怎么对她说啊。我没法面对她。”

“去吧,只管去吧,平静地面对。”

“您知道什么。”

这个一边用手指摆弄披肩边,一边将身子扑到桌上:“您喝点,格奥尔格,吃点,您就别说了。这种事我懂的。这一切我都明白。您还是这么小的时候,我就已经为这种事跑断了腿。”

“可总该有人设身处地地替我想想。一个多好的位置,这下他们把什么都给毁了。”

“我曾经是首席教师。战前。战争爆发时,我已是现在这个样子了。那时候,这家小酒馆和今天的一样。他们没有招我入伍。他们不可能需要像我这样的人,用注射器打针的人。或者正确地说:他们招我入伍了,我想,我被打中了。他们当然拿走了我的注射器,还有吗啡。接着进工厂。我忍了两天,当时我还有些储备,滴剂,然后就是拜拜,普鲁士,我则进了疯人院。然后他们把我放了出来。嗯,我想说什么来着,然后学校也把我给开除了,吗啡,有时候是有些迷迷糊糊,刚开始时,现在不再这样了,可惜。嗯,那老婆呢?孩子呢?再见吧你,我亲爱的故乡。哎呀,格奥尔格,我还可以讲浪漫的故事给你听呢。”头发灰白的这个喝着茶,两手捧起杯子,慢慢地喝着,态度真诚,眼睛盯着杯里的茶:“老婆,孩子:似乎这就是世界。我不后悔,我没感到内疚;人必须容忍现实,还有自己。人对他的命运要有耐心。我这人是不信命的。我不是希腊人,我是柏林人。您干吗要让这美好的茶水冷掉?您加点朗姆酒进去。”年轻人虽然把手举到了玻璃杯上方,但另一个把它推到一边,抽出兜里的一只小铁罐,替他从中倒了一点进去。“我得走了。谢谢。我得去走走,发泄一下怨气。”“安安静静地呆在这里吧,格奥尔格,喝点儿,然后玩玩台球。只是别再添乱了。这是毁灭的开始。我回到家里,发现老婆孩子都不在了,只有一封信,说什么去西普鲁士娘家了等等,失败的生活,这样的男人和耻辱等等,我当时就拿刀在这儿给自己划了一道口子,左臂这儿,看上去像是一次自杀的尝试。永远不要耽误了学东西,格奥尔格;我以前甚至会说普罗旺斯话,而解剖学——我曾把肌腱当脉搏。方位至今都没怎么搞清楚,不过,也用不着再去管它了。一句话:痛苦,后悔,都是扯淡,我活着,老婆也活着,孩子也活着,她那里甚至还有更多的孩子出现,在西普鲁士,两个,我在远处发挥作用;我们都活着。罗森塔尔广场让我开心,艾尔萨斯街角的警察让我开心,台球让我开心。偶尔有人跑来说,他的生活改善,而我对女人一窍不通。”

金发的这个反感地看着他:“您的确是个老朽了,克劳泽,这一点连您自己都知道。您算什么榜样。您把我想得跟您一样倒霉,克劳泽。您可是亲口对我说过,您给人当家教也填不饱肚子。我可不想就这样被葬送了。”灰白头发的这个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和着披肩一起躺回到铁椅里,不无敌意地冲着那年轻人眨了一下眼睛,随即发出扑扑哧哧的声音,抽搐着大笑起来:“不,不是榜样,在这一点上,您是对的。我从来没有要求过。我不是您的榜样。苍蝇,瞧啊,不同的角度。苍蝇跑到显微镜下,而且以为自己是匹马。苍蝇应该飞到我的望远镜跟前来。您是谁,先生,格奥尔格先生?您给我自我介绍一番:XY公司的城市代表先生,鞋类商品部。不,您别开玩笑了。对我讲述您的烦恼,烦恼Kummer这个词的首字母K是傻瓜Kalbskopf的K,第二个字母U是胡闹的,粗野的胡闹、最最粗野的胡闹的U,对,第三个字母M是胡说Mumpitz的M。那您打错了,打错了,我的先生,完全打错了。”

一个年轻姑娘走出99号,马林多夫,利希腾拉德水库,腾珀尔霍夫,哈勒门,海德维希教堂,罗森塔尔广场,巴德大街,塞俄大街和托果大街拐角,星期六至星期日的夜间,乌弗尔大街和腾珀尔霍夫之间,弗里德里希·卡尔大街,继续运营,十五分钟的间隔。这是晚上8点,她的腋下夹着乐谱垫,她把羊皮衣领高高竖起,在布鲁隆大街—魏茵贝格路拐角处徘徊。一名身着貂皮大衣的男子同她搭话,吓了她一跳,赶紧走到另一边。她站在高高的路灯下面,观察对面的拐角。一位身材矮小、戴副角边眼镜的中年绅士在对面出现,她马上跑了过去。她咯咯地笑着同他并肩而行。他们沿着布鲁隆大街往上走。

“我今天不可以太晚回家,真的,不行。我根本就不该来的。可你硬是不让我打电话。”“是的,除非意外,非打不可。办公室里耳目太多。是为你好,孩子。”“是的,我害怕,可千万别露馅了,您肯定没告诉任何人。”“肯定。”“爸爸,如果他听到什么,还有妈妈,哦,上帝。”中年绅士欢快地挽住她的胳膊。“不会露馅的。我没对人说一个字。你在课上学得好吗?”“肖邦。我演奏小夜曲。您懂音乐吗?”“当然,如果有必要的话。”“如果我会了,我想给您表演一下。可我怕您。”“哟嗬。”“是的,我总是怕您,有点儿,不是很怕。不,很怕谈不上。可我不需要怕您呀。”“一点也不。竟有这事。可你已经认识我三个月了。”“我本来也只怕爸爸。如果事情露馅的话。”“姑娘,你这就可以晚上独自出来走走了。你又不是三岁小孩。”“我每次都对妈妈说过了。而且我现在出来了。”“我们走,敏感的小女人,去适合我们的地方。”“您可别对我说小女人。我对您说这个,只是为了——顺便说说而已。我们今天能去哪儿?我9点必须回家。”“这上面。已经到了。住着我的一个朋友。我们可以无拘无束地上去了。”“我害怕。没有人看见我们吧?您先走。我一个人在后面跟着。”

他们在上面相视而笑。她站在墙角里。他脱下大衣和帽子,她让他拿走自己的乐谱垫和帽子。然后她跑到门边,咔嚓一声关掉电灯:“今天时间可不长,我时间很少,我得回家,我不脱衣服,您别弄疼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