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演出的时候,艾施坐在盖纳特的那间所谓的经理办公室里。这个办公室总是让他想起自己仓库里像笼子一样的玻璃隔间。
在办公室外面的舞台上,特尔切尔和伊洛娜正在表演飞刀绝技,他听得出一把把飞刀嗖嗖飞出,又砰砰砰地钉在大黑板上。
在办公桌上方有一个小白盒,上面画着一个红十字,里面应该放着绷带。毫无疑问,里面早就没有绷带了,小盒子也几十年都没打开过了,但艾施坚信,伊洛娜随时都有可能被抬进来,用绷带把她流着血的伤口包扎起来。
不过,伊洛娜并没有过来,来的是特尔切尔,他头上微微冒汗,脸上略显自豪,用手帕擦了擦手,说道:“功底扎实、技艺精湛、表演娴熟……薪水也该与之相当啊。”
盖纳特正拿着笔记本算账:剧场租金22马克,各项税金16马克,灯光照明4马克,薪金……
“您就不能停一下嘛。”特尔切尔说。
“不用说了,我都听腻了……在这桩生意上,我投入了四千克朗,而这笔钱可能要打水漂了……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艾施先生,您身边有没有人想接手的?我可以给他打八折,另外再给您百分之十的佣金。”
艾施已经听过这些牢骚和提议了,所以一点反应也没有,尽管他很乐意把特尔切尔卖掉,这样自己才能和伊洛娜一起远走高飞。
艾施的心情不是很好。
自从马丁入狱之后,艾施的生活就彻底变得黯淡无光了:和爱娜的吵闹玩笑,让他越来越无法忍受,越来越觉得讨厌,这倒还在其次,更气人的是,伯特兰竟然和警察沆瀣一气,警察的手段如此龌龊,而伊洛娜和科恩之间的关系,无论是当事的两个人还是爱娜,都不再遮遮掩掩,看着真恶心。
这真让人作呕。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根本不愿意想起。
伊洛娜可是个好人啊。是的,她最好杳无音讯,她最好消失得无影无踪,永远不再回来。还有伯特兰主席,还有他的中莱茵航运公司。
当伊洛娜换好了衣服走进来,在男人们的无视中,不声不响、一脸严肃地坐下来时,艾施才恍然大悟:现在科恩很快就要过来把她带走了吧;这家伙最近经常在这里进进出出的。
伊洛娜是真心爱煞了巴尔塔萨·科恩这个胖子,也许是因为这个家伙让她想起了自己花季灿烂时曾经爱过的某个士官,也许只是因为他与做事精明圆滑、心肠冷漠无情,性格懦弱却透着一股狠劲儿的特尔切尔完全两样。
可对于这些事,艾施根本想都不想;这个注定会献身于崇高使命,他为此才主动放弃的女人,现在却屈身于科恩这个家伙,这让他实在无法忍受。
最莫名其妙的却是特尔切尔的态度。那家伙显然是个皮条客,但没人会关心这个。而且,整件事情也不会给特尔切尔带来多少好处。
科恩虽然花钱大方——穿着科恩送的新衣服,伊洛娜看起来非常漂亮,漂亮得让爱娜小姐新生醋意,对让哥哥花钱如流水的这桩桃色恋情,也不再像起初那样热心了——但无论如何,伊洛娜还是不肯接受科恩塞给她的钱,连礼物也非得科恩硬送才肯收下。
她是如此深爱着他。
科恩刚走进门,伊洛娜就扑了过去,靠在他胸口的制服上,嘴里说着东方的亲昵话语。
不,不能坐视不理!
特尔切尔笑着说:“就让她好好享受吧。”
当他们两人走出门口时,特尔切尔在后面用匈牙利语冲她高声说了几句,说的显然不是什么好话,不但伊洛娜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连科恩也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扔下一句话:“小心再把您打个半死。”
特尔切尔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而是把注意力拉回他喜欢的生意上,想了一下说道:“我们得拿出一些成本不高,又能吸引人的节目来。”
“哦,他又有重大发现了,这个特尔切尔-特尔替尼先生。”盖纳特说完又在笔记本上算着,然后又抬起头来,“对了,女子摔跤比赛怎么样?”
特尔切尔牙齿上下相合发出嘶嘶声:“可以考虑;当然,一芬尼不花也不行。”
盖纳特格潦草地写着数字:“钱是要花一些的,但不会很多,反正女人们又不贵。不过,要穿针织紧身衣……肯定有人感兴趣的。”
“我很愿意教她们,”特尔切尔说,“我也可以当裁判。只是,在曼海姆吗?”他脸上露出不屑之色,“好像有人对这里生意的好坏一点都不上心。您怎么看,艾施?”
艾施没有什么明确的想法,但心里却冒出一个念头,希望借着转移剧院的机会,伊洛娜能摆脱科恩的魔爪。因为这个办法最简单,所以他说:“我觉得,科隆是举办摔跤比赛的绝佳场所。去年就该在那里的马戏团里弄个摔跤比赛,当然是正经的摔跤比赛,里面肯定会围得水泄不通。”
“我们也会很正经的。”特尔切尔打定了主意。
他们讨论来讨论去,讨论了很久,最后决定委托艾施,过一阵子回科隆时与经纪人奥本海默好好谈一谈,到时候盖纳特会写信给奥本海默的。除此之外,要是艾施还能为这个计划搞到一笔钱的话,那可就不只是为朋友出力了,艾施也会得到额外好处的。
艾施暂时也不知道谁会出钱,但心里却马上就想到了算得上是个有钱人的洛贝格。
不过,纯情约瑟夫会对女子摔跤比赛感兴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