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的关系 第四十封信

德·瓦尔蒙子爵致德·梅尔特伊侯爵夫人

不回复我的信,不肯收我的信,我的那个无情的女人觉得这么做还不够;她甚至不想让我再见到他,她一定要我离开。会叫您感到更加意外的是,我竟接受了如此苛刻的要求。您一定会责备我的。然而,我觉得自己不该错过一个让她对我发号施令的机会。因为我确信,一方面,发号施令的人就受到了约束;另一方面,我们看上去让女子掌握的虚幻的权力,实际上却是她们最难躲避的陷阱。再说,她乖觉地避免跟我单独相见,也使我陷入了险恶的境地之中;我觉得自己应当不惜任何代价脱离这种处境。因为不断地跟她在一块儿,却又无法使她对我的爱情发生兴趣,就怕她最终会习以为常,见到我也不再心神不安了;您很清楚,这种心理状态是极难改变的。

再说,您想必猜到,我并不是毫无条件地服从。我甚至有意提出一个不可能予以接受的条件。这样,遵守不遵守诺言,我都有权作主;同时,在我的美人对我比较满意的时候,或者她需要我对她比较满意的时候,我还可以跟她在口头或书面上展开一场争论。另外,要是我为她的这个要求付出牺牲却又不设法取得补偿,那我就太笨拙了,况且她的这个要求根本站不住脚。

在这段冗长的开场白里,我向您阐述了我的理由;接着,我就来叙述这两天的情况。我会把我的美人儿的信跟我的回信一并附上,作为凭证。您一定同意,像我这样叙述准确的历史学家是很少有的。

您想必记得前天早上,我的那封来自第戎的信所产生的影响;那一天的余下的时间过得很不平静。那个一本正经的美人儿到吃午饭的时候才出来,声称她头痛得十分厉害;女人有时会大动肝火,这便是她想要掩饰这种发作的借口。她的面容真的完全变了;您所熟悉的那种温和的表情变成了一副倔强的神色,这给她添了一种新的风韵。我打算以后利用这个发现,有时让倔强的情人来代替温柔的情人。

我预料到午后的气氛一定相当阴郁,为了免得无聊,我便借口有些信要写,回进自己的房间。六点钟的时候,我回到客厅;德·罗斯蒙德夫人提议出去散步,没有人表示反对。可是正要上马车的时候,那个假装的病人忽然阴险狡诈地借口说她头痛加剧不去了,冷酷无情地让我跟我年迈的姑母单独相对。这也许是对我午后的没有露面加以报复。我不知道我对这个女魔王的诅咒是否产生了效果,我们回来的时候,发现她已经睡了。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她完全变了一个人,脸上又恢复了原来那种温和的神情,我认定自己已经得到了宽恕。早饭刚刚吃完,这个温和的人儿便懒洋洋地站了起来,朝花园走去;正如您所想的那样,我跟在她的后面。我走上前去,对她说:“怎么会想去散步呢?”她回答说:“今天早上,我写了很多信,脑子有点累了。”我又说:“我不见得那么幸运,应当为这种劳累负责吧?”她又回答说:“我是给您写了信,但我还在犹豫,要不要把信交给您。信里有一个要求,我并不指望您会答应,您并没有让我养成这种习惯。”“唉!我保证只要我能办到……”她打断我的话说:“再容易不过了。尽管您也许应当把它看作公平合理的要求加以接受,但我仍把能够取得您的应允看作一项恩典。”她一边这么说一边把信递给我。在接信的时候,我也握住了她的手,她立刻抽了回去,但并没有动怒,露出气冲冲的样子,只是有些困窘。她说:“天气比我想的要热,该回去了。”于是她重新走上了回城堡去的道路。我想劝说她继续转悠一下,但是白费力气。我还得提醒自己,要是一味施展自己的口才劝说,我们就可能被人家看到。她走回城堡,一语不发。我看得很清楚,她这次假装出外散步,实际只是为了把信交给我。她回去后就进了自己的房间,我也回到自己的房间去看信。在我继续写下去以前,您最好跟我一样来看看她的信,也看看我的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