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醒 第19章

艾琳娜很快就意识到她实在不该用脚蹂踩结婚戒指和往壁炉上摔花瓶,这样的举动真是太愚蠢,太孩子气了。她以后再也不干那种为了一时痛快忘乎所以,但没有任何意义的傻事。她开始做她喜欢做的事,体验她喜欢的情绪。星期二,她从不在家接待客人,也不回访任何客人。她再也不想伪装成一个贤淑的妻子和好母亲了,也不想再围着家转。她按着自己的想法,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为变换不定的念头和忽然到来的古怪想法所左右着。

彭迪列先生对太太一向是比较宽容的,可是艾琳娜近来一系列异乎寻常的举动使他感到非常吃惊和不可理解。艾琳娜竟然全然不顾一个女主人应尽的责备。这使他恼怒。但是面对自己丈夫的非难,艾琳娜竟以异常桀骜不驯的姿态予以回敬,仿佛她已决计再也不做一个温顺的妻子了。

“我以为,作为一名女主人,一个孩子的母亲,整天泡在画室里,这太有失体统了。而这些时间你应该献给家里,使它更舒适些。”

“可我喜欢画画儿,”艾琳娜回答说,“希望我永远喜欢它。”

“那么,就看在上帝的份上,画吧!但是不能因为画画而全然不顾家。你看看莱迪奈太太,人家喜欢搞音乐,但也并没有不管不顾家里。她这个音乐家可比你这个画家强多了。”

“她并不是什么音乐家,我也不是什么画家。我放弃其他事情并不是因为画画。”

“那是为了什么呢?”

“哦,我也不知道。你别管我的事,别管我!”

有时,彭迪列先生甚至会萌发一种可怕的想法,他太太的神经是否出了毛病,在心理上难道失去了理智?他看得清清楚楚,她全然变了一个人了。也就是说,她正在慢慢的露出原形,正在抛弃那个虚假的自我,那个自我和众人一样把自己的真面目掩藏起来而以另一个脸谱出现。

彭迪列先生尊重太太的意愿,没有再管她,到自己办公室去了。艾琳娜来到了楼上她的画室———那是顶楼上的一个明亮的房间。艾琳娜开始全身心投入地工作起来。虽然还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作品,仅仅这工作就可令她心花怒放。有一段时间,家里所有的人都为她的艺术服务。孩子们被叫来当模特儿。起初他们觉得很有趣,可很快就没了原来的好奇心,觉得乏味,因为他们发现这并不是母亲为了他们的高兴准备的游戏。混血保姆也被叫来了,她在艾琳娜的画板前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具有原始人般的好耐性。在这种时候,孩子们就由其他佣人照看着,但是就没有人打扫客厅了,弄得脏兮兮的。有时,一个年轻女佣人的背部和肩膀偶尔显现出的一种古典美的线条,或她那严实的帽沿下露出的一绺头发激起了艾琳娜的创作灵感,她也就立刻成为女主人的模特儿,展开了为艺术而服务的活动。这会儿,艾琳娜一边画

着,一边轻声唱着那支那首在海边学会的小调:“如果你知道……”

对于大海的回忆令她无法平静。她仿佛又听见了轰隆隆的大海波涛的拍击声和呼啦啦的风吹船帆的声响,好像又看见了海湾上空的那轮明月,感受到那温煦的南风。一股莫名的、不可阻碍的情感流遍了她的全身,手就再也无法拿稳画笔,眼睛也有点发涩。

有时,她会产生一种莫名的兴奋,那是当她觉得整个身心与奇幻的颜色、飘渺的幽香与南方晴空下温暖的阳光融为一体时所感受到的。她无拘无束的呼吸,是那样幸福。每逢这时,她总喜欢到那些陌生而奇异的地方去漫步。她发现了许多阳光充足,令人困倦的,适于幻想的所在。她完全可以单独呆着,不受任何人私事干扰。

而更多的时候,她觉得的却是没有什么愉快。当她感到生活毫无既无所谓喜又无所谓悲,生死毫无意义,生活像一座变了形状的地狱,人不过是像条虫子盲目地抗拒着不可避免死亡的时候,她的心情总是忧郁不乐的。在这样的日子,她无法工作,也不用想象去编织奇幻的梦,心也再受不到刺激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