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弥留之际 皮保迪

我说:“我琢磨只有走投无路的人才会让比尔·凡纳把自己当牲口治,可是肯让安斯·本德仑用生水泥糊弄的,准是比我多两条腿的畜生。”

“他们只不过想让我不那么痛苦。”他说。

“只不过?见鬼去吧。”我说,“阿姆斯蒂怎么这么笨,就让他们重新把你抬上大车?”

“腿眼看在一点点好起来,”他说,“我们根本没有时间可以耽搁。”我只好瞪大眼睛看他。“再说我也不觉得难受。”他说。

“你断了一条腿,在没有弹簧的大车里颠了六天,躺倒了不能动还跟我说不觉得难受。”

“我是没觉得太难受嘛。”他说。

“你是说,没让安斯觉得太难受吧。”我说,“他把那个可怜的人儿扔在大街上,给他铐上手铐好像他是个杀人犯,也不觉得难受吧。别跟我说什么难受不难受了。为了敲掉水泥不得不揭去六十多平方英寸的皮,你也觉得不难受?下半辈子得用一条短腿瘸着走路——如果你还能走的话——还说不难受?用水泥,”我说,“天哪,安斯干脆把你带到靠得最近的木材厂,把你的腿往锯子底下一塞,岂不更加省事?这样倒真能把脚治好呢。接着你再把他的脑袋往锯子底下一塞,这样你们一家人就全得救了……安斯这家伙上哪儿去啦?他又在捣鼓什么了?”

“他把借来的铁锹送回去。”他说。

“那是不假,”我说,“他当然得借把铁锹,好把老婆埋了。他还巴不得能借到一个现成挖好的坑呢。你们哥儿几个没把他一块儿扔到坑里去,真是太可惜了……这样疼不疼?”

“没什么。”他说,可是黄豆大的汗珠从他的脸上滚下来,他的脸白得像吸墨水纸一样。

“是没什么了不起的,”我说,“到明年夏天你就能用这条腿一蹦一跳了。那时你就不会觉得难受了,还说没什么呢……如果说你多少有点儿运气,那就是弄断的还是上回断过的那条腿。”我说。

“爹就是这么说的。”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