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瓦戈医生 第10节

在很长一个时期内,黄米粥和鱼头汤成了许多人家的日常食品。青鱼的中段用油煎炸一番就是第二道菜。那些没有磨过的黑麦和没有去壳的小麦被当成了营养品,用来煮粥。

一位熟识的女教授教安东宁娜·亚历山大罗夫娜在屋子里的荷兰式壁炉炉底上烤面包。吃水的面包加重了分量,拿出一部分像过去一样出去卖掉,这样卖得的钱都可以抵消瓷砖壁炉的花销。这么一来,那个不温不火又折磨人的小炉子就可以不用了。

安东宁娜·亚历山大罗夫娜烤出来的面包很好,但是要靠它赚钱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这个计划不得不搁置,那个已经没用的小炉子又被重新请了出来。夫妇俩的苦日子又来了。

这天早上,尤里·安德烈耶维奇跟往常一样出门上班。家里的木柴就剩下两块了。安东宁娜·亚历山大罗夫娜穿上那件皮大衣,出门“采购”去了。那衣服即使在温暖的天气里穿上,也会冻得发抖的,她身体太弱了。

她就在附近的小巷子里转悠,一晃就是半个小时。郊区的农民有时会带着蔬菜和土豆过来卖,这些人需要慢慢搜索,因为他们总是被人拦截。

她很快就锁定了一个目标。安东宁娜·亚历山大罗夫娜带着一个青年人朝着院子走过来。那人有些壮,身上穿了一件粗呢子上衣,带着一个玩具似的小雪橇。

雪橇是用韧皮编的,车里放了一堆禅树原木,上面盖着一张席子。那原木就和老庄园的篱笆栏杆差不多粗细。其实安东宁娜·亚历山大罗夫娜心里很清楚,禅木徒有其表,砍了当柴烧根本不经烧,何况是新砍下来的,没法拿来生炉子。但这眼下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不可能仔细盘算。

这个年轻人上下搬了五六次,才把木柴搬到楼上。接着,他又费尽力气把安东宁娜·亚历山大罗夫娜的一个带镜子的小橱柜从楼上给弄了下来,作为木柴的交换物。他把柜子搬到了雪橇上面,给家里的妻子带回去。他一边说了说下回带点土豆来的事,一边往外走。出来的时候,衣服还被门旁边的钢琴挂了一下。

尤里·安德烈耶维奇回来之后,看见妻子买的木柴,没有做出任何评价。他们都知道,其实把交换的那个小柜子劈了当柴烧更划算一些,只是他们都下不了手罢了。

“桌上有字条,你看过了吗?”妻子问道。

“是院长写的吧?他跟我说了,就是要我出诊嘛。我休息一会就去。只是路还挺远的,像是在凯旋门那边。我记了地址的。”

“那个报酬还真是有些奇怪。你看到没?一瓶德国白兰地或者一双女人长筒丝袜,这就是出诊费。多大的口气呀,根本就不了解我们现在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肯定是个暴发户。”

“就是,大概是个采办员。”

采办员、合同承包人、代办人之类的称呼,就是指私人小业主。政府取消了私人商业,只有在经济紧张的时候才会稍微松一点,和他们签订一些供销合同。

那些老字号大老板不在这些人之列。自从被打垮了之后,他们就一直无法东山再起。现在这些生意人,都是借着战乱和革命一时投机发达起来的,他们大多是外来户。

医生喝了一点像牛奶一样有点乳白的糖精冲的开水,就出诊去了。

从街道这边的房屋到另一边房屋之间,人行道和桥面都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了,有些地方的积雪甚至有一层楼那么厚。街上只有几个身影,缓慢地移动着,自己拖着或者是用雪橇拉着一点少得可怜的食物,几乎看不见什么人乘车。

几处门房上还挂着之前个店铺的招牌,虽然已经早已被换成消费门市或者合作社了。门都是上了锁的,窗户外面有防护栏或者是用木板钉上,里面什么都没有。

这些店铺被锁起来,空闲着,并不完全是因为没有商品,只是因为所有的生活都在改变,现在仍处在最基础的阶段,还没有触及这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