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火枪手 第五章 国王的火枪手与红衣主教的卫士

达达尼安终于望见修道院脚下的那小片荒地,这时阿多斯刚等了五分钟,正午的钟声就敲响了。可见,他像撒马利亚人水塔一般守时,就连对决斗最挑剔的人也无话可说。

阿多斯一看见达达尼安,就站起身,有礼貌地迎上去几步。达达尼安也一样,帽子拿在手里,帽上的羽毛拖到地下,走到对手跟前。

“先生,”阿多斯说道,“我通知了两位朋友来给我当助手,他们还没有到。”

“我昨天刚到巴黎,除了德·特雷维尔先生,还不认识任何人。”

阿多斯考虑了一下,“您只认识德·特雷维尔先生?”

“对,先生,我只认识他。”

“哦,是这样。可是,我若是杀了您,我呀,就该像个吃小孩的怪物啦!”

“先生,”达达尼安应声说道,同时不失自尊地施了一礼,“不见得,因为您身上带伤,行动必定十分不便。”

“劳驾,我们还是谈谈别的事吧,假如这不拂您的意的话。噢!见鬼!您撞得我好疼!这肩膀火烧火燎。”

“如果您允许的话……”达达尼安怯声怯气地说道。“我有一种创伤膏,疗效神奇,是家母给我的,我在自己身上也试用过。我有把握,用这种创伤膏,不出三天准能把您的伤治好。三天之后,等您的伤痊愈了,先生,喏!到那时能与您交手,对我仍是莫大的荣幸。”

达达尼安这番话讲得很实在,既昭示他的谦恭,又丝毫不损他的勇敢。

“真的,先生,”阿多斯说道,“这个建议我很喜欢,并不是说我就接受。”

“如果您有急事,先生,”达达尼安语气还像刚才要推迟三天再决斗时那样诚恳,“又高兴立刻将我打发掉,那就请您不必顾虑。”

“请再等一等那两位先生吧,我有充分的时间,这样做也更合规矩。啊!来了一位,我想是的。”说着,在伏吉拉尔街的尽头,果然出现波尔托斯高大的身影。紧接着,阿拉密斯也来了。

波尔托斯举手同阿多斯打了招呼,再转向达达尼安,一下子愣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我是同这位先生决斗。”

“我也是同他决斗。”波尔托斯说道。

“不过,那是定在一点钟。”达达尼安答道。

“我也是同这位先生决斗。”阿拉密斯也来到场地,说道。

“不过,那是定在两点钟。”达达尼安以同样平静的口气说道。

“请动手吧,先生。”阿多斯说着,就拉开架势。

“我在等候您的吩咐。”达达尼安说着,两把剑就交了锋。

不料两剑相交,刚碰出一下声响,法座的一小队卫士,由德·朱萨克先生率领,就出现在修道院的拐角。

“红衣主教的卫士!”波尔托斯和阿拉密斯同时叫起来。“收剑,先生们,快收剑!”

然而太迟了。两名决斗者的架势已被那些人瞧见了,那种意图是不容置疑的。

“啊哈!”朱萨克嚷道,他招呼部下跟上,就朝他们走过来,“啊哈!火枪手,在这儿决斗呢?怎么,拿禁令不当回事?先生们,我十分遗憾地向你们声明,禁止决斗。我们的职责高于一切,请收起剑,跟我们走一趟吧。如果你们违抗命令,我们可就动手了。”

朱萨克已经指挥士兵一字排开,这边阿多斯、波尔托斯和阿拉密斯也彼此靠拢。

“他们五个人,”阿多斯低声说道,“而我们只有三人,又要被打败,干脆,我们就战死在这里,我要在此声明,我决不会再以战败者的身份面见队长。”

这一瞬间,达达尼安必须在国王和红衣主教之间作出选择;一旦选定,就必须坚持到底。搏斗,就意味违抗法令,就意味拿脑袋去冒险,也就意味同比国王权势还大的一位大臣为敌。然而,他连一秒钟也未犹豫,就转向阿多斯及其朋友,说道:“先生们,请让我稍微纠正一下你们说的话。你们说只有三个人,但是我觉得,我们是四个人。”

“但您并不是我们的人。”波尔托斯说道。

“不错,”达达尼安答道,“我没有穿军装,但有这颗心灵。我有一颗火枪手的心,这一点我有明显的感觉。”

“哼!你们抗拒!”朱萨克高声说。

九个人厮杀起来,斗在一起,狂怒中还不失一定的章法。

阿多斯选定一个叫卡于扎克的红衣主教的红人;波尔托斯的对手是比卡拉;阿拉密斯则面对两名敌手。

至于达达尼安,他冲向朱萨克本人。

他丝毫也不畏惧,好似一只愤怒的老虎,围住对手转来转去,不断变换招式和位置。

这种打法,最终打得朱萨克失去耐心,招数也开始出现纰漏。达达尼安缺乏实战经验,却有一套高深的理论,加倍使出灵活变招的剑法。朱萨克无心恋战,想尽快克敌制胜,一剑猛刺向对手, 但是对手拨开这一剑,趁他重新挺身未定,如蛇一般钻到他剑下,一剑刺透了他的身体。朱萨克重重地摔倒了。

这时,阿拉密斯已经干掉一个对手,另一个仍步步紧逼,但阿拉密斯处于优势,能对付得了。

比卡拉和波尔托斯刚刚各吃一剑但是二人伤势都不严重,彼此斗得更凶了。

阿多斯再次被卡于扎克刺伤,眼见面失血色,但他不后退半步,只是换到左手使剑搏斗。

按照当时的决斗规则,达达尼安可以援救别人,他用目光寻找哪个伙伴需要求援时,捕捉到阿多斯的一瞥。这一瞥具有极大的说服力。阿多斯死也不肯喊人相救,但是他可以投出去目光,用目光求援。达达尼安看出此意,便一个箭步,蹿到卡于扎克的侧面,大喊一声:“跟我斗斗,卫士先生,让我来杀掉您!”

“该死的!”阿多斯冲达达尼安嚷道,“先别杀他,年轻人,我还有老账跟他算,解除他的武装就行了,缴下他的剑。就是这样。很好!”

达达尼安和卡于扎克同时扑过去,一个要重新拾起剑,另一个则要夺走;还是达达尼安捷足先登,一脚把剑踩住。

卡于扎克又跑向被阿拉密斯杀死的那名卫士,拾起那人的长剑,要回头再找达达尼安厮杀,中途却撞上阿多斯。刚才多亏达达尼安接战,阿多斯才得以喘息片刻,这会儿又怕他的仇敌被达达尼安干掉,现在又重新投入搏斗。

达达尼安明白,不让阿多斯动手了结,就会惹他不悦。果然,几秒钟之后,卡于扎克被一剑刺穿咽喉,倒下去了。

与此同时,阿拉密斯用剑抵住倒地的对手的胸口,逼迫他讨饶。

还剩下波尔托斯和比卡拉一对了。波尔托斯大吹大擂,又是问比卡拉大约几点钟了,又是祝贺他兄弟在纳瓦卡尔团升任了连长;然而,他连嘲带讽,却什么也没有捞到。比卡拉是一条铁汉,只有死了才会倒下去。

可是,必须结束战斗。巡逻队可能来,会把所有参加搏斗的人抓走,不管受伤与否,也不管是国王的人还是红衣主教的人。阿多斯、阿拉密斯和达达尼安围住比卡拉,勒令他投降。他虽然一人对付多人,而且大腿还中了一剑,还是要顽抗。不过,朱萨克这时用臂肘支起身子,喊他投降。比卡拉跟达达尼安一样,也是加斯科尼人,他佯装没听见,一笑置之,在招架的空隙,他还用剑尖指着一块地方:

“此地,”他滑稽地模仿《圣经》里的一句话,“比卡拉将死在此地,同伴中唯独他一人。

“他们是四个对付你一个,算了,我命令你。”

“哦!如果是你的命令,那就是另一码事了,”比卡拉说道,“你是小队长,我必须服从。”

于是,他朝后一纵身,又在膝盖上将剑折断,投进修道院的围墙,就是不想缴械,然后双臂往胸前一叉,用口哨吹起一支颂扬红衣主教的歌曲。

英勇无畏,即使表现在敌人身上,也总是受人尊敬。火枪手们举剑向比卡拉致敬,然后收剑入鞘。达达尼安也照样做了,接着,他协助比卡拉将朱萨克、卡于扎克,以及受了伤的另一个对手,抬到修道院的门廊下面。前文说过,那第四个人已经死了。继而,他们敲响了钟,举着五把剑中的四把,兴高采烈地走向德·特雷维尔先生的府第。

只见他们挽着胳臂、拉成整条街那么宽,遇到火枪手全叫上,结果汇成一支胜利之师。达达尼安陶醉在喜悦中,他走在阿多斯和波尔托斯之间,亲热地挎紧他们的手臂。

跨进德·特雷维尔先生府第的大门时,达达尼安对几位新朋友说:“如果说我还不是一个火枪手,那么现在,至少收下我做学徒了,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