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利场 第四十六章 苦熬与磨难

与此同时,在布朗普顿的我们那些朋友也按自己的方式过他们的圣诞节,可是过得并不怎么快活。

乔治·欧斯本的遗孀一年的收入大约一百镑,她照例把四分之三交给父母充作自己和小乔吉的日常开支。加上焦斯接济的一百二十镑,这个四口之家雇一名爱尔兰女佣(她也给克拉普夫妇干活),虽然说不上宽裕,但一年到头的日子还是过得去的。经历了早先那些风浪和失望之后,他们总算不必看别人的脸子生活,也还能请朋友来喝杯茶吃些点心什么的。塞德立先生对他过去的雇员克拉普先生一家仍然保持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优势地位。老克拉普还记得当年到拉塞尔广场去吃过老板丰盛的筵席,曾经诚惶诚恐地坐在椅子边上“为塞德立太太,为爱米小姐,为在印度的约瑟先生”的健康干杯。岁月使那些往事在这个诚实可靠的办事员记忆中更增添了光彩。他每次从厨房兼饭间到楼上客厅里去跟塞德立先生一起喝茶或对水杜松子酒,总忘不了说:

“真够难为您的,这可不是当年您喝惯的饮料,先生。”

喝酒前,他照例认认真真、恭恭敬敬地祝太太小姐健康,就像在他们家业的全盛时期一样。他认为爱米莉亚小姐弹奏的仙乐妙音只应天上有,她本人更是十全十美的闺秀楷模。即使在俱乐部里,他也从不先于塞德立就座,也决不允许任何俱乐部成员说他老东家的坏话。他亲眼见过伦敦有头有脸的风云人物也要跟塞德立先生握手。

“我认识他可有年月了,”他说,“想当年,哪天都可以看到罗特希尔德〔1〕跟他一起在证券交易所;罗特希尔德能有今天,还不全仗了他?”

克拉普凭着绝佳的名声和一手好书法,在老东家落难后很快就另有他就:老塞德立原先拥有股份的一家商行的另一位合伙人,很愿意录用克拉普先生,并且开给他一份相当不错的薪金。

“像我这样的小鱼小虾,掉进哪一只水桶都照样能游,”他常这样说。总而言之,在塞德立的有钱朋友一个接着一个与他断绝往来的情况下,这名过去的穷雇员却始终对他忠心耿耿。

爱米莉亚必须尽量节省和精打细算,才能用她收入中留下的那一小部分钱,让她的宝贝儿子在衣着方面不愧为乔治·欧斯本的儿子,供他上学。这个寡妇克服了重重疑虑和犹豫,熬过了无限惶惑和隐忧,才下决心把小乔治送进一所小学念书。她天天晚上苦学语法和地理,自己弄懂了好教儿子。她甚至硬着头皮死啃拉丁文的变格变位,热切地希望能辅导乔吉学好这种古文。整个白天都得和儿子分离,把他送到一个没有亲人的环境中去,担心他遭到校长的笞责和同学的欺负——对于那个柔弱胆小、生性多愁的母亲来说,就跟再一次给孩子断奶差不多。小乔吉倒是欢天喜地要到学校里去。他渴望换个环境。做母亲的自己舍不得孩子离开,乔吉如此高兴,着实伤了她的心。她觉得儿子该不大情愿才对;但随即她又深深地责备自己太自私,居然忍心让自己的儿子不高兴。

这所学校的校长是痴心崇拜爱米莉亚的牧师比尼先生的朋友。小乔吉学习成绩非常出色,他拿回家去的奖品、奖状不计其数。他每晚都没完没了地给母亲讲他同学的故事:莱昂斯是个好伙伴;司尼芬就爱向老师告密;学校里吃的肉都是斯蒂尔的爸爸供应的;戈尔丁的妈妈每星期六坐马车来把儿子从学校里领回家;尼特的裤腿上有带子扣住脚板;——说到这儿,他会问妈妈:“我也可以有这样的裤子吗?”——“大公牛”真了不起,都说他甚至能胜过助教沃德先生;其实“大公牛”也只有《罗马史简编》一个强项。

日子一长,爱米莉亚也像乔吉一样熟悉那所学校里的每一个学生。晚上不是辅导他做习题,就是埋头准备功课,仿佛明天上午是她自己要应付老师提问似的。有一回,乔吉跟史密斯少爷打了一架,回到家里时一只眼睛周围都发了青。他在母亲和外公面前吹嘘自己如何不畏强敌,英勇奋战,听得老绅士欣喜异常;其实,在这次斗殴中他表现得相当差劲,而且吃了大败仗。但爱米莉亚至今不能原谅那个史密斯,虽然现今他在莱斯特广场附近一家药房当一名安分守己的药师。

这位娴静的寡妇就在这些琐事中过日子,默默操劳,悉心关怀,她头上的几茎银丝记录着时光的流逝,一道依稀可辨的皱纹悄悄地刻上了她清秀的前额。看到岁月留下的这些印痕,她往往淡然一笑。

“这又算得了什么?”她问道,“我反正是个老太婆了。”

爱米莉亚的全部希望就是看到自己的儿子成为名扬四海的伟人,并认为这是他当之无愧的荣耀。她保存着儿子的习字簿、画图和作文,把它们当做天才创造的奇迹给她生活圈子里的熟人瞧。她把其中若干件郑重其事地交给铎炳小姐,请她转交小乔吉的姑姑,让欧斯本小姐给欧斯本先生瞧瞧,管教那老头儿后悔不该对已不在世间的那个人如此狠心绝情。她已把丈夫所有的过失和缺点随同遗体一起葬入坟墓;她只记得那个牺牲了一切和她结婚的爱人;只记得在她丈夫奔赴战场那天的凌晨,她曾偎在这位高尚、勇敢、英俊的军官怀里。为国王光荣献身的英雄留下了一个男孩安抚她,给她带来慰藉;如今,英雄的亡灵遥见如此举世无双的金童,一定会含笑九泉的。

笔者已经表过,小乔吉的祖父、老欧斯本先生坐在拉塞尔广场的扶手椅里,一天比一天变得暴躁易怒;他的女儿虽有好车好马,伦敦一半慈善团体的赞助人名单上有她,其实却是个孤独、不幸、饱受折磨的老小姐。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思念自己的侄儿、她见过一面的那个漂亮男孩。她渴望能坐她的华丽马车前往孩子的住处;在她独自去公园兜风的时候,日复一日地留神顾盼,但愿能遇上自己兄弟的儿子。她那位银行家太太的妹妹,偶尔光临拉塞尔广场的老家来瞧瞧自己出阁前的伙伴。她带来两个体质娇弱的孩子(由一名庄重古板的保姆照看),吃吃地笑着,拿腔拿调地告诉姐姐:自己跟哪些贵人往来应酬;她的小弗雷德里克跟克劳德·洛利波普勋爵的长相何其相似乃尔;有一回在罗亨普敦坐游览驴车的时候,她的小宝贝玛丽亚如何受到男爵夫人的青睐。她要姐姐劝说爸爸为那一双可爱的外孙儿女作出某种安排。她决定让弗雷德里克进近卫团;就算将来他能继承家业,可是她可爱的女儿靠什么为生呢?而布洛克先生为了要买地,处处勒紧裤带,什么钱也舍不得花。

“我就指望你了,亲爱的,”布洛克太太说,“咱爸的遗产中我的那份当然得由当家的掌管,这你也明白。可怜卡斯尔托迪勋爵的羊痫风已病入膏肓,亲爱的萝达·麦克穆尔只等亲爱的勋爵一死,就把卡斯尔托迪领地的全部不动产解除束缚,那时小麦克达夫就将成为卡斯尔托迪子爵。明辛路的两位布律代尔先生已经在各自的遗嘱中为范妮·布律代尔的儿子指定了财产赠与的条款。我的小心肝弗雷德里克必须有一份可观的家产,才能娶贵族小姐为妻;你无论如何得求爸爸把他的账户重新挪回伦巴第街我们那儿去,好不好,亲爱的?你想想,老丈人的银行账户不在姑爷那儿,反而落到外人斯坦比和罗蒂手里,这也太令人难堪了。”

她这番话既有炫耀富贵的用意,又在赤裸裸地追求实利;说完以后,弗雷德里克·布洛克太太亲了一下她的姐姐(后者有一种与牡蛎接触的感觉),带着一双穿戴齐整、衣领全都上浆的儿女,一边吃吃地傻笑,一边回到华丽的马车上去。

这位在上流社会领导潮流的阔太太,每次回娘家只会给自己帮倒忙。她父亲存入斯坦比和罗蒂银行的钱越来越多。阔太太摆的谱儿也越来越叫人受不了。可怜的寡妇在布朗普顿简陋的小屋内与儿子相依为命,殊不知有人已把贪婪的目光瞄准她守护着的宝藏。

在简·欧斯本告诉父亲已见到他的孙子的那天晚上,老头儿在女儿面前没说一句话,但也没有发怒——在回自己卧室之前跟她道晚安的口气还挺温和。老欧斯本肯定仔细考虑过女儿说的话,还向铎炳家打听过简小姐上那儿去的事。过了两个星期,老头儿问她:过去她常佩带在身的一块金链子法国小怀表哪儿去了?

“那是我用自己的钱买的,先生,”她惊恐万分地答道。

“你去另外定购一块跟它同样的;如果能弄到的话,就要一块更好的,”老爷子说完,重又缄口不语。

近来铎炳小姐又曾几次请求爱米莉亚让乔吉上她们那儿去。他的姑姑很喜欢他;她们暗示可能他的爷爷有跟孙子和解的意向。爱米莉亚自然不能拒绝对孩子大有好处的机会。这是不言而喻的;但她接受这样的邀请心情非常沉重,而且满怀疑虑。孩子不在身边的时候,她总是忐忑不安;看见乔吉回来,她那股高兴劲儿就像庆幸孩子虎口脱险似的。乔吉带回来的钱和玩具引起了她的惶恐和妒忌。她每次总要问儿子有没有见到什么男士。

“只有威廉老爵士,他带我坐四轮马车兜风去了;还有铎炳先生,下午他骑一匹漂亮的枣红马来到丹麦山庄,身上的外套是绿色的,领巾是粉红的,手里拿着头上包金的短鞭〔2〕,他说要带我去参观伦敦塔,还要带我一起去打狐狸,那是有萨里郡猎狗参加的。”

后来,乔吉终于见到一位眉毛很浓的老先生,他戴一顶宽边礼帽,身上挂着一大串印戳子。那天他到丹麦山庄的时候,乔吉正跨着灰色小马驹,由车夫拉住调教索让他绕草坪练习骑行。

“他盯着我瞧了好半天。他哆嗦得厉害。吃完饭以后,我朗诵了‘我的名字叫诺瓦尔’〔3〕。我的姑姑哭了起来。她动不动就哭。”

以上便是那天晚上乔吉回家向母亲报告的情况。

于是爱米莉亚知道乔吉见到了他的爷爷;接着她开始焦急地等待对方提出建议,她相信拉塞尔广场那边必有一个说法。几天以后,果然有了说法。欧斯本先生正式提出要那个孩子,并准备让他继承老绅士本来打算传给他父亲的财产。老公公愿意给乔治·欧斯本太太一笔终身年金,足够她体面地过不愁温饱的日子。老欧斯本先生风闻乔治·欧斯本太太有再醮之意,即便如此,他也不抽回那笔年金。但有一点必须言明在先:孩子将完全跟他爷爷一起住在拉塞尔广场或欧斯本先生选定的其他任何地方;他可以每隔一段时间到乔治·欧斯本太太的住所去看他母亲。通过信件形式提出的建议由欧斯本先生的律师送到爱米莉亚家中并且读给她听,那天正好她母亲不在家,她父亲则按老规矩到市中心去了。

她一辈子总共只有两三回发怒,而其中一回就让欧斯本先生的律师有幸看到了。坡先生读完后把信交给她,她霍地站起来,浑身发抖,满面通红,把那张纸撕得粉碎,再扔在地上踩了几脚。

“‘要我重新嫁人!要我收下钱,好夺走我的孩子!竟敢提出这样的条件来侮辱我!告诉欧斯本先生,这信太可耻了,先生。对于这样卑鄙的条件我只能置之不理。您走好吧,先生,’——她像一位悲剧王后似地行了一礼,把我从屋里打发出来,”律师事后这样追述会面的经过。

她的父母对她那天的激动情绪毫无察觉,她也从未把会见的事告诉他们。对此一无所知的塞德立太太,自己正心事重重,而且事关一家人的切身利益。爱米莉亚的老父照例忙于倒买倒卖。他的酒公司、煤公司连连垮台的情况,前面已经说过。但是,他仍然煞有介事而又不知疲倦地在市中心转来转去,不久脑筋又动到另一个发财计划上;此事他经过反复思量,不顾克拉普先生的再三规劝,还是一头扎了进去而不能自拔,甚至不敢把情况告诉他的老伙计。至于在女人面前不谈钱的事——这是塞德立先生的金科玉律,所以她们完全被蒙在鼓里,不知祸之将临,直至运交华盖的老绅士不得不渐渐吐露真情。

首先是这个小户人家每周要付的账单开始出现拖欠现象。塞德立先生神色沮丧地对妻子说是印度的汇款未到。在这以前塞德立太太付账向来非常及时,现在只得去向铺子老板要求延缓一些日子;有几个做买卖的听了很是恼火,其实这样的事他们从另一些不守信用的顾客那儿经常碰到。爱米预付他们孤儿寡母的生活费总是和颜悦色,从不问长问短,全家四口就靠这笔钱勉强苦撑着。头六个月好歹总算对付过去了。老塞德立依旧死抱住一种观念不放:他的股票一定会上涨,那时也就万事大吉了。

但是半年过去了,家里指着填补缺口的六十英镑自然不见踪影,生活在困境中越陷越深。塞德立太太的身体和勇气已大不如前,她要么一声不吭,要么到厨房里去在克拉普太太面前大哭一场。卖肉的脸子特别难看,杂货铺老板凶得要命;小乔吉有几回抱怨饭菜不好,爱米莉亚自己虽然有一片面包就可以了,却不能不认为她的儿子受了委屈,于是就自掏腰包给他买些吃的,以免损害孩子的健康。

后来父母终于告诉了她,或者向她说了一通谁也听不明白的原因,身陷困境的人进行解释往往如此。一天,爱米莉亚领到了自己的钱,准备交给家里;她自己花的钱有一本账,这次因为要给乔吉定制一套新衣服,所以提出想把她领到的利息留下一部分。

这时她才被告知:焦斯给家里的钱还没有汇到。她母亲说:这个家实在没法再当,爱米莉亚早该看到种种难处,可是她除了乔吉,什么也不关心。听了这话,爱米莉亚隔着桌子把所有的钱都递了过去,没对母亲说一句话,就回到自己屋里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那天她还大大地伤心了一番,因为她不得不去把定制衣服的协议取消,可怜她一心想用这身漂亮的衣服作为圣诞礼物送给儿子,还跟她的朋友、一家小成衣铺的女裁缝就款式和做法商量过好多次呢。

最困难的是她必须把这件事向儿子讲清楚;结果小乔吉大哭大闹。圣诞节人人都有新衣穿,别人会耻笑他的。他太想要新衣服了。母亲明明答应要给他的。可怜的寡妇能给他的唯有亲吻。她扑簌簌地掉着眼泪精心织补儿子的旧衣服。后来她又在自己的一些穿戴饰物中翻寻,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卖掉,以换取乔吉盼望已久的新衣。她找出了一条印度披巾,那是铎炳寄来送给她的。她记起以前曾和她母亲一起去过拉德盖特山一家卖印度货的漂亮商店,女士们的这类用品可以在那儿买卖、交易、寄售。她想到这个主意后,顿时两颊涨红,眼睛闪亮,早晨吻过了乔吉,喜形于色地目送他去上学。孩子从她的神情中感觉到一定有好消息。

爱米莉亚把披巾用一方头巾(这也是好心的少校所赠)包起来藏在斗篷里,面红耳赤、心急如焚地前往拉德盖特山,沿着公园的围墙一路小跑,穿过广场和十字路口更是疾步快奔;好多男人见她打自己身旁匆匆而过,禁不住要瞅瞅她那涨红的俏脸庞。她盘算着卖披巾所得的钱该怎么个花法:除了那套衣服,她要买乔吉向往已久的几本书,还得付他半年的学费;她想给父亲买一件斗篷换掉老爷子所穿的那件旧大衣。她对少校这件礼物的价值没有估计错。那种织物极其精美细密;商店的老板给了她二十个畿尼买下这条披巾,店里还可以赚不少钱呢。

她拿了这一大笔钱,又惊异又兴奋,赶紧直奔圣保罗教堂陵园路,到那儿的达顿书店去买《家长好帮手》和《森得福和默尔顿》〔4〕,然后带着一包书坐街车兴冲冲回家。她用工整娟秀的书法在扉页上题写:“乔治·欧斯本妈妈满怀深情给他的圣诞礼物”。这几本书连同上面字迹清丽的题签一直保存至今。

她刚走出自己的房间,打算把书放在乔吉桌上,好让他放学回家就看见;在过道里她遇上了自己的母亲。薄薄的七本烫金封面的精美小书引起了老太太的注意。

“那是什么?”她问。

“给乔吉的几本书,”爱米莉亚答道。“我——我答应给他买的圣诞礼物。”

“书?!”老太太发出愤怒的惊呼。“家里连面包都快吃不上了,你还买书!为了让你和你的小少爷什么也不缺,为了不让你父亲蹲班房,我卖掉了所有的细软,还把那条印度披巾也从肩上摘下来变卖,一直卖到我的那一套银匙子——就为了免受卖肉、卖菜、卖杂货的窝囊气,为了让克拉普先生能拿到他应得的房租——说实在的,他决不是一个狠心的房东,从不得罪人,何况他也得养家糊口。哦,爱米莉亚!你只知道惯你的孩子,给他买书,就是舍不得跟他分开——你太伤我的心了!哦,爱米莉亚!但愿上帝赐给你的孩子比我的孩子孝顺!焦斯把这么大年纪的父亲撂下不管;再说你的乔吉,他像个富家子弟那样上学,脖子上挂着金链子金表,而且他完全可以不愁衣食,还有花不完的钱;可你的老父、我那亲爱的老头儿兜里连一个先——先令也没有。”

歇斯底里的哭泣中断了塞德立太太的怨言。牢骚和哀号在这座小房子的每一间屋里激起回响。住在那儿的另外几个女人把这次对话的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哦,妈妈,妈妈!”可怜的爱米莉亚也哭了。“你什么也不告诉我;我——我答应给他这些书。今天上午我——只是把我的披巾卖了。这些钱你拿去——全都拿去,”她用颤抖的手掏出一枚枚银币、一个个金镑——把它们全都塞到母亲手里,结果因为两只手盛不下而掉到地板上,又纷纷从楼梯上滚下去。

然后她回到自己房间里,废然倒下,陷入绝望和无以复加的悲苦之中。现在她明白了:由于她的自私,孩子成了受害者。要不是她从中作梗,小乔吉可以得到财富、身价、深造,可以接替他父亲的位置,而已故的乔治也是为了她才被剥夺本该得到的一切。只要她一句话,她父亲就可重新获得温饱,孩子将从此平步青云。哦,认识这样残酷的事实——叫她那颗柔弱而又受到伤害的心灵如何承受得了?!

本章注释

〔1〕见第390页注〔1〕。

〔2〕这里突然冒出的“铎炳先生”只能是铎炳少校的兄弟,从他的打扮看,还是一个花花公子。原书初版本曾提到铎炳的父母有14个孩子,但后来被作者删去了。

〔3〕苏格兰剧作家约翰·霍姆(1722—1808)写过一出诗体悲剧《达格拉斯》。其中某些段落常被选为儿童联欢会上的朗诵材料。此处提到的一段开头四行如下:我的名字叫诺瓦尔;在格兰翩山我的父亲牧羊为生;他省吃俭用,一心一意只想扩大他的羊群,把独生子留在家中。

〔4〕《家长好帮手》,英国女作家玛丽亚·埃治沃思(1767—1849)所写的一套儿童教育故事汇编的总称(1796—1801);《森得福和默尔顿》,英国作家托马斯·戴(1748—1789)所写的儿童系列小说集(1783—17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