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呀,一个冬天的夜晚,辛辛苦苦翻译了三个钟头的什牢坑驳鸠之后,我父亲喊道,——可惜呀,我父亲一边喊,一边把我母亲用来裹线的薄软纸夹在书里当做书签——脱庇兄弟,真理竟然把自己关在这样坚不可摧的堡垒中,而且是如此顽固,竟然在最严密的围攻中有时也不屈服投降。——
当时的情况,确实就像先前常常出现的一样,脱庇叔叔的心意,在我父亲向他解释普里格尼茨的时候,——由于什么也无法把它留在那儿,已经暂时飞到滚木球场上去了;——他的身子可能已在那儿转了一圈,——因此,尽管像一个专心于medius terminus的深沉的学究,——其实,脱庇叔叔对全套议论,连同其中的正反双方的理由都一无所知,就好像我父亲把哈缶·什牢坑驳鸠从拉丁文翻译成彻罗基130语一样。但围攻这个词儿在我父亲的比喻中却像法术一样召回了脱庇叔叔的心意,快得就像手一碰就出声一样,——他张开了耳朵,——我父亲注意到他把烟斗从嘴里拿下来,把座椅往桌子跟前挪了挪,好像怀着一种要从中获益的愿望似的,——我父亲喜上眉梢,又开始讲起来,——只不过改变了一下计划,扔掉了围攻这个比喻,以便避开我父亲从中了解到的一些危险。
可惜呀,我父亲说,真理只能在一边,脱庇兄弟,——想想这些饱学之士在解释鼻子时表现得多么机敏。——鼻子可以化解吗?脱庇叔叔应答道。——
——我父亲把椅子往后一推,——站起身来,——戴上帽子,——迈了四大步走到门前,——忽地一下拉开门,——把半个脑袋向门外边探了探,——又把门关上,——没有注意坏了的合页,——回到桌子旁边,——从什牢坑驳鸠的书中抽出我母亲裹线的薄软纸,——急急忙忙走到写字台前,——慢慢地走回来,把我母亲裹线的薄软纸缠在拇指上,——解开马夹的扣子,——把我母亲裹线的薄软纸扔进火里,——把我母亲的缎子针垫咬成两半,满嘴都是麦麸,——乱弹琴;——不过注意!——这句莫名其妙的诅咒针对的是脱庇叔叔的头脑,——它可已经够乱的了,——诅咒里夹杂的麦麸,——麦麸,诸位,——只不过是炮弹里的炸药而已。
好在我父亲的怒气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只要怒气持续下去,就会使他的日子忙得不可开交,这是我在观察人性时遇到的最难以解释的问题之一:什么也不能像我父亲的科研意外地遭到脱庇叔叔古怪简单的问题的打击那样能证明他的勇气,或者能使他的激情像火药一样爆发出来。——就是成百只大黄蜂在背后同时到处螫他,——他也不可能在短短几秒钟内释放出更多的机械功能,——或者激发起像一个三言两语的询问以他的爱巴马儿飞奔的速度不合时宜地向他全面迸发出来的功能的一半。
对脱庇叔叔来说,这全是一回事,——他继续镇定自若地抽他的烟斗,——他内心从来无意得罪他的哥哥,——因为他的头脑很难发现大黄蜂螫在哪里,——他总是相信我父亲能够自己冷静下来。——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他只有五分三十五秒的功夫来对付它。
凭一切善良的东西起誓!我父亲恢复常态后发誓说,而且这是从厄努尔夫斯咒语汇编中抽出来的,——(虽然平心而论,这是我父亲最少犯的一个错误,如同他在厄努尔夫斯的事情上告诉斯娄泼医生的那样。)——凭一切善良伟大的东西起誓!脱庇兄弟,我父亲说,哲学能善待一个人,如果不是哲学的帮助,——你就会叫一个人耐不住性子的。——哎,我刚才给你讲的鼻子的解释,我指的是各种各样的饱学之士就长鼻子和短鼻子的原因给世人做的不同的解释,你可能已经知道,如果你多少愿意垂听我一点的话。——只有一个原因,脱庇叔叔答道,——为什么一个人的鼻子比另一个人的长,那还不是因为上帝喜欢这么做嘛。——那是大肚量的解释131,父亲说。——正是上帝创造了我们大家,脱庇叔叔继续说,眼睛向上看,没有理睬我父亲的插话,用什么形状,什么比例塑造我们,要达到什么目的,全看他那无穷智慧乐意的程度了。——这是一种宗教的解释,父亲喊道,但不是哲学的,——里面宗教多,可靠的科学少。他畏惧上帝,崇敬宗教,这决不是脱庇叔叔的性格中自相矛盾的成分。——因此当父亲一说完话,——脱庇叔叔便吹了一曲《利拉布勒罗》,比平常的热情更高(虽然调子跑得更加厉害了)。——
我妻子裹线的薄软纸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