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狄传 第十八章

斯娄泼医生和奥巴代亚来了两个小时又十分钟了,——就这么长时间,——我父亲看着他的表,嚷道,——可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脱庇兄弟,——但在我的心目中,简直就像一个世纪。

——给——劳驾,先生,帮我拿一下帽子,——而且,还得带上这个铃铛,还有我的拖鞋。——好了,先生,现在它们统统由您使用;我把它们作为礼物免费赠送给您,条件是您得集中注意力读这一章。

虽然我父亲说,“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其实,是怎么回事他一清二楚;——就在他说这话的当儿,他早已下定决心要以绵延及其简单情状这个问题发表一篇形而上学的论文,向脱庇叔叔把事情说个明白,以便向他表明:由于大脑中的什么机制和测量方法出现了下面的这种情况,那就是自从斯娄泼医生进屋以来,他们的思绪纷至沓来,谈话连续不断,从一件事情跳到另一件事情上,于是把这样短的一段时间拉长到如此想像不到的长度。——“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父亲嚷道,——可简直就像一个世纪。”

——这完全是我们纷至沓来的思绪造成的,脱庇叔叔说。

——我父亲,像所有哲学家一样,总想对发生的一切事情推理,并予以解释,——所以打算从中享受纷至沓来的思绪的无穷快乐,而且毫不担心会叫脱庇叔叔从他手中夺走,因为脱庇叔叔(老实人啊!)一般对一切事情都听之任之;——在全世界所有的人当中,他是个最不肯费脑筋做深奥思索的人;——时间与空间的观念,——或者我们怎么会有这样的观念;——或者这些观念到底由什么材料构成的,——它们是我们生来就有的,——还是在我们后天成长的过程中获得的,——是我们穿婴儿服时获得的,——还是直到我们穿裤子以后才有的,——由于还有数以千计的诸如无限、存在、自由、必然等等的探询与争论,关于这些要命的难以征服的理论,许多优秀的人物可伤透了脑筋,——脱庇叔叔的脑筋却不曾有过半点伤损;这一点我父亲很清楚,——因而他对我叔叔偶尔的解释不仅感到失望,同样也感到惊奇。

你明白那件事的原理吗?父亲问。

不明白,我叔叔回答。

——可是你对自己谈论的事总该有些想法吧,父亲说。——

——想法不比我的马多,脱庇叔叔答道。

天哪!我父亲举目仰望,双手合在一起叫道,——你的老实无知里也有些可取之处,脱庇兄弟,——要是用它去换取知识,简直有点可惜。——但我要告诉你。——

要想正确地理解什么是时间,没有时间我们就永远不会理解永恒,因为一者是另一者的组成部分,——我们应该认认真真地坐下来,思考一下,对绵延我们有一种什么观念,以便对我们获得这种观念的方式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解释。——对随便一个人来说,那算什么呢?脱庇叔叔问。43如果你愿意把目光转向你的内心,父亲接着说,并注意观察,兄弟,你就会发现,当你我一起交谈,一起思考,甚至一起抽烟时:或者,当我们脑海里连续不断地接受一些观念时,我们知道,我们是存在的,因此我们就叫我们自己的存在,或者我们自己存在的连续,为我们的绵延,或者把同我们心中观念的连续相应的别的任何东西的存在的连续叫做同我们的思想共存的任何东西的绵延,——所以按照那种先入之见——你可让我费解死了,脱庇叔叔大声说道。

这是因为,父亲答道,当我们计算时间时我们习惯于分、时、周、月,——还有钟表(我倒希望在这个王国里没有钟表44)把分、时、周、月的不同的量,给我们,以及属于我们的那些人度量出来,——所以在将来的时间里,如果我们观念的连续对我们有什么用处,那就很好了。

现在,无论我们是不是观察到,父亲接着说,在每个正常人的头脑中,都存在这样或那样有规则连续的观念,它们排列有序,一个接着一个,就像——一长串大炮?脱庇叔叔说。——一长串废话!——父亲说,——它们在脑海中一个跟在另一个后面,并保持一定距离,就像灯笼里为蜡烛热量所驱动的旋转的影像。——我敢肯定,脱庇叔叔说,我的影像现在就像旋转烤炉45。——那么,脱庇兄弟,关于这个话题,我对你再无话可说了,我父亲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