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在某种意义上,我们的家庭无疑是一部简单的机器,因为它是用一些齿轮构成的;但是对于它有很多话好说,这些齿轮是由许多不同的发条推动的,而且由于种种奇特的原理和冲力,彼此带动了起来,——尽管它只是一部简单的机器,它却具有一部复杂机器的全部信誉和优点,——并且内部还有一些可动装置,就和在一部荷兰缫丝机里面见到的一样奇特。
我想谈谈其中的一件装置,它也许不像其他许多装置那样完全与众不同;它是这么一回事:无论客厅里进行什么样的活动、争辩、高谈阔论、对话、计划或者学术演讲,厨房里一般同时也进行着另外一个,并且话题相同。
现在回头再谈这件事,每当一则不寻常的消息,或者信件被送到客厅,——或者一番谈话悬起来等用人出去——或者看到父亲或母亲额头上挂着一道道不满的皱纹——或者,总而言之,每当一件被认为值得了解或倾听的事情正在议论时,人们总是不把门关紧,而是虚掩着,这已成了规矩——就像现在这样,——由于以合页坏了为幌子(或许这就是一直没修理合页的诸多原因之一吧),安排事情就不犯难;这样一来,门总是留着一条通道,虽然没有达达尼尔海峡那样宽,也宽得足以进行这种向风贸易了,就像足以省去父亲管家的麻烦一样;——我母亲此刻正站着沾它的光呢。——奥巴代亚把那封带来我哥哥噩耗的信放在桌子上以后也做过同样的事情;只要我父亲还没有从惊诧中回过神儿,开始他的宏论——特灵还没有站起身来,谈他对这问题的感想。
一位天生的好奇的观察家,如果他的身价抵得上约伯现存的全部牛羊——不过顺便说一下,你们这些好奇的观察家几乎连一个子儿都不值——他宁肯拿出一半财产,用来倾听特灵下士和我父亲就相同话题进行的高谈阔论,而这两位演说家的天性和教育又有如此大的反差。
我父亲是一位深沉的读书人——博闻强记——对加图、塞内加、爱比克泰德了如指掌。——
而下士呢——却胸无点墨——读过的东西不比花名册更加深奥——了如指掌的名字也不比花名册上的更加伟大。
一个谈古论今,又是比喻又是典故,一路侃侃而谈(富有风趣和想像的人都是这样),用生动活泼的画面和意象打动人的想像。
另一个则缺乏风趣,不会对比,既不能一针见血,也不会拐弯抹角,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不是把意象丢在这边,就是把画面落在那边,由着性儿直往心坎儿上撞。啊,特灵!但愿到了天堂你会有一位更好的历史学家!——但愿!——你的历史学家有一条更好的裤子!——噢,你们这些批评家!难道什么也不会感化你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