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亚历山大广场 女士的阴谋,我们亲爱的女士们开始发言,欧洲之心不会衰老

然而,政治在弗兰茨这里并未停止。(为什么?什么在折磨着你?你在为自己辩护什么?)他看见了什么,他看见了什么,他要打那些人的脸,他们老是刺激他,他读《红旗》,读《失业者》。他现在去赫尔伯特和埃娃那里的时候,常常带上维利。可他们并不喜欢这个家伙。弗兰茨自己也不是很喜欢他,但和这小子能够说到一起去,他在政治上比他们可都要高出一截来。每当埃娃请求弗兰茨,要他别和这个维利搅和在一起,这家伙就只会从他口袋里往外掏钱,跟个小偷没什么两样,每当这个时候,弗兰茨跟她的意见总是完全一致;说真的,弗兰茨和政治毫不相干,他这辈子都在厌倦政治。可是,他今天许诺让维利走,明天却又和这个捣蛋鬼一起散步,还带着他一起去划船。

埃娃对赫尔伯特说:“要不是弗兰茨,要不是他遇上了掉胳膊这样的倒霉事,我想,我是有法子来摆脱这个人的。”“是吗?”“这个我可以向你打保票,不出两个星期,他就会和那个毛头小子断绝来往,那家伙只会把他掏空。谁会和这种人搅和在一起呀。首先,我要是米泽的话,我就有能力让这个人滚蛋。”“谁,是那个维利吗?”“维利也好,弗兰茨也罢。我都无所谓。只是他们心里应该有数。一个坐在牢里的人,是会好好地想一想谁对谁错的。”“埃娃,你怎么对弗兰茨发这么大的火呀。”“哼,为了这个,我帮他得到了米泽,而她却为了让弗兰茨能够腾出手来不干活儿,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她的那两个家伙身上。不,弗兰茨也该听听别人的话了。他现在只有一只胳臂,又能上哪儿找事呢?所以他想搞政治,让人家姑娘很生气。”“是的,她非常生气。我昨天还碰到过她呢。坐在那里等他,说他也该来了。说真的,这姑娘到底图个啥呀。”埃娃吻着他:“我的情况也和她一模一样。嘿,你也该离开这么一阵子,去干干这种蠢事,往集会上跑跑!赫尔伯特!”“真要那样了,你会怎么样啊,小老鼠?”“我首先抠出你的眼珠子,好让你乘着月光来看我。”“我很乐意这样做,小老鼠。”她吧嗒吧嗒地和他亲嘴,笑着把赫尔伯特推开:“我告诉你,我是不会让索妮亚这个女孩子就这样垮下去的,我觉得她太善良了,不该落得这样的下场。这就好比一个人,不碰个头破血流,他是不会赚到五个芬尼的。”“那好吧,你就去对我们的弗兰茨做点什么吧。就我对他的了解,他一直是个挺不错的好人,不过,你要想说服他,那只能是对牛弹琴,他不会听的。”埃娃在想,当年冒出来个伊达的时候,自己是如何纠缠他的,而事后她又是如何警告他的,她为这个男人吃了多少苦头啊,她直到现在都不觉得幸福。

“我只是不明白,”她站在屋子中间说道,“既然这个人的这件事和普姆斯有关,而这又都是些罪犯,他却没动你半根指头。他现在倒是自在了,可一只胳膊终归是一只胳膊呀。”“我也和你想得一样。”“这件事他不愿意说,这不是明摆着的嘛。赫尔伯特,我现在要和你说点事。这只胳膊的事,米泽当然也知道些。只是是在哪儿发生、是谁干的,这个她也不清楚。我已经问过她了。她不知道,也不想去沾边。这个米泽,有点像个软蛋。你瞧着吧,没准她现在正在考虑呢。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里傻等,而我们的弗兰茨,他在哪里,在这种事情上,他当然有可能受骗上当啦。这个米泽,她哭得已经够多的了,当然并不当着他的面。这个人正在自取灭亡。他应该关心他自己的事情。米泽应该鼓励他去做普姆斯这件事才是。”“哎呀呀。”“这样更好。这是我说的。弗兰茨理应如此。如果他拿把刀或拿杆枪什么的,他难道就有错吗?”“我早就这样说了。我自己还四下里问了个够呢。普姆斯的人嘴绝对的紧;谁也休想知道什么。”“总会有人知道点什么的。”“那你到底想干点什么?”“弗兰茨应该关心的是这件事,而不是那个维利、那些无政府主义者和那些共产主义者,以及那些个全都不能生钱的屁事,”“埃娃,你不要去招惹是非。”

埃娃的情人去了布鲁塞尔,这样她就可以邀请米泽过来参观,了解一下体面的人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因为类似的东西米泽还从未见识过。这个男人对埃娃非常痴情,甚至为她布置了一间小小的儿童房,里面住着两只小猴子。“索妮亚,你是不是以为,这是给这两只小猴子准备的?不错,点心是的。我把它们放进去,只是因为这小房间太漂亮了,是不是,还有这两只小猴子,每次赫尔伯特来,都对它们赞不绝口,总是高兴得很。”“什么,哎呀,你带他上这儿来?”“这有什么?那老头认识他,可吃醋了,你瞧,这才叫美呢。你以为呢,他要是不吃醋的话,早就把我给甩了。这人很想我给他生个孩子,你想想啊,这个房间就是专门为此准备的!”她俩大笑起来,这间用带子装饰的小房温暖舒适,色彩斑斓,里面放着一张矮矮的儿童床。小猴子在床架上爬上爬下;埃娃抱起一只来贴到自己的胸前,目光迷离:“要是喜欢的话,早就给他生了,可是我不想要他的孩子。不,不要他的。”“那么,是赫尔伯特不想要小孩啦。”“不,我想生一个赫尔伯特的。或者是弗兰茨的。索妮亚,你生气了?”

然而,索妮亚的所作所为完全出乎埃娃的想象。索妮亚尖叫着,面部的器官急速地扩张,她推开埃娃胸前的小猴子,猛烈地、幸福地、极度快乐的、充满喜悦地抱住埃娃,埃娃莫名其妙,赶紧扭过脸去,因为索妮亚老是想去和她接吻。“来吧,埃娃,来吧。我不生气,你喜欢他,我高兴着呢。你说说,你喜欢他到什么程度了?你想要他的孩子,那你就去告诉他啊。”埃娃终于把这姑娘赶开,得以脱身。“哎呀,你疯了吧。索妮亚,你说说,你这是怎么啦?你说实话:你愿意帮我得到他吗?”“不,为什么呀,我很想把他留住,这是我的弗兰茨。可你又是我的埃娃。”“我是什么?”“我的埃娃,我的埃娃。”

这下埃娃无力招架了,索妮亚吻她的嘴、鼻子、耳朵、脖颈儿;埃娃忍着没动,随后,就在索妮亚把脸埋进埃娃的胸脯的时候,埃娃猛地扳起索妮亚的头:“哎呀,你是同性恋。”“根本不是,”她一边结结巴巴,一边把自己的头从埃娃的两只手中抽出来,把它贴到埃娃的脸上,“我喜欢你,这一点我是现在才知道的。刚才,像你所说的,你愿意要个他的孩子——”“是又怎样呢?所以你就有借口耍花招了?”“不,埃娃。我并不知道哇。”索妮亚的脸涨得通红,两眼自上而下地看着埃娃:“你是真想要个他的孩子吗?”“你到底怎么了?”“不,我只是说说而已。”“没错,你是愿意要一个的,你只是口里这样说罢了,你愿意,你愿意。”索妮亚再次让自己贴到埃娃的胸脯上,搂紧埃娃,充满喜悦地嗡声说道:“这太好了,你想要个他的孩子,啊,这真好,我太幸福了,啊,我真幸福。”

埃娃于是把索妮亚领进隔壁的房间,让她躺到沙发榻上:“哎呀,你真是同性恋啊。”“不,我不是同性恋,我还从来没有碰过一个女人呢。”“可你想碰我。”“是的,因为我太喜欢你了,因为你希望有个他的孩子。而且,你也应该有个他的孩子。”“姑娘,你疯了。”她已经忘乎所以,埃娃想站起来,她却紧紧地抓住埃娃的两只手不放:“啊,别说不,你是愿意要个他的的,你得向我保证。你这就向我保证,你会生个他的孩子。”埃娃只好使出蛮力让自己从她的手中挣脱出来,索妮亚无力地躺在那里,双眼紧闭,两片嘴唇吧嗒吧嗒地亲个不停。

接着,索妮亚爬了起来,坐在桌子边上、埃娃的身旁,女佣给她们端上配有葡萄酒的早餐。她为索妮亚拿来咖啡和香烟,索妮亚神情恍惚,仍似在梦中。她同平常一样,穿的还是一件朴素的白裙子;埃娃则穿着一件黑色的真丝和服。“好了,小姑娘,索妮亚,现在可以和你谈点正经事了吧?”“随时都可以。”“那么,你喜欢我这里吗?”“那还用说。”“瞧你。那你还喜欢弗兰茨吗?”“当然。”“那好,我想,如果你喜欢弗兰茨的话,那你就好好地看着这小子。他老往那些不好的地方瞎跑,还总是和那个维利,那个捣蛋鬼混在一起。”“是的,他喜欢他。”“那你呢?”“我?我也喜欢他。只要弗兰茨喜欢他,我也就喜欢他。”“小姑娘,你怎么是这样的啊,你真是没有眼光,你还是太年轻了点。我告诉你,弗兰茨和这种人来往不合适,赫尔伯特也这么说。这是个捣蛋鬼。他在引诱弗兰茨。难道他掉了只胳膊还嫌不够吗?”

此刻,索妮亚的脸色开始一点点地发白,她拔掉嘴里的香烟,放到桌上,轻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天哪。”“谁知道会出什么事。我又没跟在弗兰茨的后面,你也没有。我当然知道,你也是没有时间。可你得叫他告诉你都上哪儿去了,他都说了些什么?”“哦,尽是政治,我也不懂。”“你瞧瞧,他在搞这个,在共产主义者和无政府主义者以及这些个屁股上穿破裤子的无赖那里搞政治,不搞别的,只搞政治。弗兰茨和这种东西混在一起。而你还说喜欢,哎呀,你去干活就是为了这个呀?”“可我也不能对弗兰茨说:你去这儿,你去那儿;埃娃,我说不出口啊。”“要不是你太小,还不到二十岁,你真该挨一巴掌才是。一眨眼的工夫,你就没话跟他说了。难道再让他堕落不成?”“他不会堕落的,埃娃。我会留神的。”奇怪,这个小小的索妮亚怎么满眼是泪,她的头支在胳膊肘上,埃娃看着这姑娘,有点莫名其妙;她居然这么爱他吗?“这是你的红酒,索妮亚,我那老头儿总是喝红酒,来吧。”

她给这个小姑娘倒了半杯,反复地劝她喝酒,与此同时,一颗泪珠顺着这小女孩的面颊滚落下来,她的表情始终显得十分哀伤。“再来一小口,索妮亚。”埃娃放下酒杯,抚摩着索妮亚的面颊,心想,她还会激动起来的。可是,她始终作沉思状,目光呆滞,她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向外看去。埃娃走到索妮亚身边,这姑娘的心谁也猜不透。“小索妮亚,对弗兰茨的事你可不要太上心,我刚才都是说着玩的,不算数。只是你不该让他和那个愚蠢的维利搅和在一起,弗兰茨这人心肠太好,你看,他更应该关心普姆斯才是,多在是谁轧断了他的胳膊这件事上下些功夫才是。”“我愿意留心此事,”娇小的索妮亚轻声说着,头也不抬地用一只胳膊揽住埃娃,她们就这样站了约摸五分钟的样子。埃娃心想:我不把别的女人,就把她赐给弗兰茨。

此后,她们在房间里和那两只猴子一起疯闹,埃娃是有什么就让看什么,搞得索妮亚惊叹不已:埃娃的礼服,家具,床,地毯。您梦见自己做皮哈翁(15)女王了吗?这里可以抽烟吗?当然可以。这样的高级香烟,这样的价位,您竟然能够让它上市行销,经年不衰,您用了什么办法,这真令我惊讶,我不得不向您承认,我个人十分高兴。喂,这气味可真香啊!是那种神奇的白玫瑰香,既香得得体,符合有教养的德国妇女的要求,又香得浓郁,足以展示全部的丰腴。啊,这位美国电影明星的生活实际上同围绕着她的神话所赋予的猜测大相径庭。咖啡来了,索妮亚唱起一支歌曲:

阿普路德潘塔附近,有一群强盗肆虐猖狂,但他们的首领古多,善良而又思想高尚。一天,他在黑暗的森林里,和元帅的女儿遇上,爱情的誓言很快就在林间回响:我永远、永远都是你的新娘!

好景不长,他们被人发现,浩浩荡荡的队伍围追进逼。他们从幸福之中惊醒,吓得不知所措,没了主意;这可怜的女儿遭到父亲的破口大骂。首领本人也危在旦夕。父亲,她恳求说,行行好吧,我要和他一起去死。

古多很快便被关进阴暗的钟楼里忍受煎熬,哦,可怕的存在!伊莎贝拉全力以赴,要把情人解放。她理应成功,他很快来到安全的地方;他一旦摆脱绳索,就能够将死亡阻挡。

他重新奔向城堡,和解放他的妇人一道,伊莎贝拉双膝跪下,已经在祭坛前,准备好,她受到逼迫,对她憎恶的婚姻说“是”,正在这时,古多用他惨白的嘴宣布了这桩罪行。

伊莎贝拉脸色惨白,死亡的昏厥在她的周身展开,啊,任你怎样亲吻,也无法唤她醒来!他自豪而高尚地对那位父亲说道:我对她的死不负责任,是你让她伤心欲绝,是你让她的双颊失去红色。

在那死气沉沉的尸架上,首领再次把她端详,

他俯身凝视她的模样,发现还有一线生的希望。

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因为他抱起情人飞奔,

她将会重新苏醒,他现在是她的保护神。

可他们必须现在就走,他们再也没有安身之地;法官对他们严厉追究,他俩互相发誓:我们愿意相伴相依。当毒酒被一饮而尽之时,上帝会对我们作出评判。我们将在上界展露欢颜。

索妮亚和埃娃知道,这是每周集市上的一首普通的歌曲,站在画板前面的人单调地把它哼唱;不过,她俩却忍不住为它的结局哭泣,所以不能马上再往嘴里塞香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