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亚历山大广场 弗兰茨没有被击倒,他们也没有把他击倒

钱多得不得了的普姆斯团伙从柏林消失了。他们中有两人乘船去了他们在奥拉宁堡一带的小农庄,普姆斯因为哮喘进了阿尔特海德(4)的疗养浴场,让人给他的机器上润滑油。赖因霍尔德独自喝点烧酒,每天都要抿上那么几小口,这个男人要享受,他习惯了,人总得从生活中得到点什么吧,他觉得自己太傻了,居然过了那么长时间的没有酒的日子,只知道喝咖啡和柠檬汽水,那哪里称得上是生活呀。没有人知道,这个赖因霍尔德已经存了几千马克。他想用这笔钱做点什么,但还不知道做点什么。只是别跟那两个人那样跑到小农庄里去。他又认识了一个漂亮的女人,这女人也过了几天好日子,他正在纽伦堡大街为她租一间漂亮的房子,那样一来,如果他想装阔佬或者嫌空气不够清新的时候,就可以到这里来藏身。如此这般,万事顺利如意,西边有他的诸侯屋,此外,他的老屋里当然还住着个女人,每隔几个星期就换个新的,这种游戏,这小子没法放弃。

转眼到了五月底,普姆斯团伙里的一些人在柏林碰头,仍然三句话不离弗兰茨·毕勃科普夫。他们听说,因为他的原因,协会里的人议论纷纷。那个赫尔伯特·维索夫鼓动这些人来反对我们,骂我们是杂种,说毕勃科普夫根本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干,所以我们就对他大打出手,最后还把他扔出车外。不过我们听人说是:他想出卖我们,谈不上大打出手,没人碰过他,只是后来我们别无选择了。他们坐在那里直摇头,谁也不想和协会发生争执。不能随心所欲,省得丢了饭碗。他们于是合计:必须把好意表达出来,必须为弗兰茨筹钱,因为他的表现总的说来还是十分规矩的,必须想办法解决他的康复问题,以及医院的费用。别太吝啬,慷慨点。

赖因霍尔德坚持认为:必须干净利落地干掉这个家伙。其余的人并不反对这样做,实际上是不反对的,只是谁也找不到马上下手的办法,反正,让这个一只胳膊的可怜虫四处晃悠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们不知道,如果对他下手结果会如何,这家伙的运气出奇的好。算了,他们把钱凑在一起,有几百马克,只有赖因霍尔德一分钱没出,而且,还得派一个人给毕勃科普夫送上去,不过要乘那个赫尔伯特·维索夫不在的时候。

弗兰茨静下心来阅读过期的报纸,他读他最喜欢的《绿色邮报》,因为那上面没有什么政治的东西。他正在研究27日、11月27日的那一期,已经有很长时间了,还是圣诞节之前的,那时那个叫做莉娜的波兰女人还在,她现在大概在干什么呢?报上说,前任皇帝的新妹夫举行了结婚仪式,公主六十一岁,这个年轻人二十七,这将花掉她的大笔金钱,因为他成不了王子。为侦探特制的防弹背心,我们早就不相信这个了。

突然,埃娃和一个在门口胡乱转悠的人吵了起来,哎呀,这声音我挺耳熟嘛。她不让那人进来,我得自己去看看。弗兰茨于是跑去开门,把那张《绿色邮报》攥在手里。来人是施莱贝尔,曾在普姆斯那里一起干过。

哎呀,怎么回事?埃娃冲着屋里喊道:“这家伙就知道乘赫尔伯特不在家的时候蹿上来。”“施莱贝尔,你想对我干什么,你想干什么?”“我已经对埃娃说过了,她愣是不让我进门。为什么,你是这里的犯人吗?”“不,我不是。”埃娃:“你们就是害怕他会去告发你们。别让他进屋,弗兰茨。”弗兰茨:“那你想干什么,施莱贝尔?埃娃,让他进吧,你也一起进来吧。”

他们坐在弗兰茨的屋里。那张《绿色邮报》放在桌上,那位前任皇帝的新妹夫正在举行结婚仪式,两个男人站在他的身后,把王冠举过他的头顶。捕狮,猎兔,真实的荣誉。“你们为什么要给我钱?我又没帮一点忙?”“哎呀,你放过哨啊。”“不,施莱贝尔,我没有放过哨。我什么都不知道,是你们让我站到那里去的,我不知道,我都该做些什么。”我很高兴,我离开了那里,我再也用不着站在那个阴暗的院子里了,我没站在那里,为此,我还要付点钱给他呢。“不,这是胡说八道,你们犯不着害怕,我这辈子还没出卖过人。”埃娃冲着施莱贝尔挥动拳头:旁边还有人看着呢。嘿,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跑到这里来。赫尔伯特可是不会饶了你的。

突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埃娃发现施莱贝尔把手伸进了裤兜。他其实是想把那笔钱拿出来,用钞票引诱弗兰茨。可是这个动作却让埃娃产生了误会。她想,这家伙要掏手枪了,他要打死弗兰茨,以便灭口,他要把弗兰茨彻底干掉。说时迟,那时快,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色煞白,脸上的各个器官急剧扩张,她不停地尖叫,自己绊了一跤,又重新爬起来。弗兰茨吓了一大跳,施莱贝尔吓了一大跳,怎么回事,她怎么了,真见鬼。她绕过桌子冲向弗兰茨,我可怎么办哪,他要开枪了,死亡,完了,一切都完了,杀人犯,世界在毁灭,我不想死,不想掉脑袋,一切都完了。

她站着,跑动,跌倒,站在弗兰茨面前,煞白,怒吼,浑身颤抖:“快到柜子后面去,杀人犯,救命,救命。”她大声吼叫,眼睛瞪得跟灯笼似的:“救命。”两个男人感到毛骨悚然。弗兰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他的眼里只有那个动作,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呢——这下他明白了:施莱贝尔的右手插在了裤兜里。弗兰茨的身体于是开始摇晃。这情形就跟在院子里望风时一样,又要出事了。可是,他并不愿意,我跟您说,他不愿意,他不愿意让人扔到车轮下面。他开始呻吟。他甩开埃娃。那张《绿色邮报》躺在墙角,那个保加利亚男人正和一位公主举行结婚仪式。我得去看看,我们首先得抓把椅子在手里。他大声地呻吟着。由于他的眼里只有施莱贝尔,没有椅子,所以他撞倒了椅子。我们就得操起这把椅子去对付那个家伙。我们就得这样——在驶往马格德堡的汽车上,他们猛按医院的门铃,埃娃始终不停地叫喊,啊,我们正在拯救自己,我们向前推进,情况紧急,我们强行通过。他弯下身去捡起那把椅子。魂飞魄散的施莱贝尔见状,赶紧魂飞魄散地逃出门去,这里的人真的全都疯了,走廊上的门一扇一扇地打开。

下面酒馆里的人也听到了他们的叫喊和吵闹。有两个人迅疾往楼上冲去,恰巧在楼梯上和施莱贝尔撞了个正着,他从他们身边跑过。不过,这家伙很有头脑,一边招手,一边叫道:快请医生,有人中风了。这只狡猾的狐狸,就这样跑掉了。

楼上的屋子里,弗兰茨无力地躺倒在一把椅子的边上。埃娃蹲在一旁,处于窗户和柜子之间,她蹲在那里尖叫,好像看见了鬼似的。他们小心翼翼地把弗兰茨抬到床上。女房东对埃娃的情况已经有所了解。她拿水浇她的头。然后,埃娃小声地说道:“来一个小面包。”男人们大笑起来:“她要一个小面包。”女房东按住她的肩膀扶她起来,他们让她坐到一把椅子上:“她每次犯病,都要说这个。这可不是中风。不过是神经紧张,照顾那个病人太疲劳所致。他大概当着她的面摔倒了。他干吗要起来呢。他肯定老是起来,所以她很生气。”“喂,那家伙喊什么来着:中风?”“谁?”“还有谁,就是刚才从楼梯跑下去的那个人呗。”“哎呀,这只是打盹儿。我了解我的埃娃,已经五年了。她的母亲也是如此。她尖叫的时候,也是只用浇点水就行了。”

赫尔伯特傍晚回家的时候,递给埃娃一把手枪,以防不测,而且不要等人家先开枪,那就太迟了。他自己则出门去找施莱贝尔,当然是没能找到啦。普姆斯的人都在度假,谁也不愿意和这件事情挂上钩。施莱贝尔自然也是逃之夭夭。他把给弗兰茨的钱装进了自己的腰包,跑到他在奥拉宁堡的小农庄里去了。他还跑到赖因霍尔德面前说假话:毕勃科普夫没要钱,不过,那个埃娃很好商量,他把钱塞给她了,她会办好这件事情的。原来如此。

不管怎么说,柏林已是六月份了。天气一直暖热多雨。世界上发生着许多事情。载有诺比勒将军的伊塔利亚号飞船从它坠毁的地方,即斯匹茨卑尔根群岛以北,发出求救电报,可是,该地区却难以接近。另一架飞机就要幸运得多,它一口气从弗兰西斯科历经七十七个小时的飞行顺利抵达澳大利亚。再就是西班牙的国王,他和该国的独裁者普利莫不和,唉,我们衷心希望,这场风波能够得到平息。愉快的接触,而且是一见钟情,巴登—瑞典的一次联姻:来自这个火柴之国的一位公主和巴登的一位王子共浴爱河。只要想想巴登和瑞典之间远隔千山万水,那么,人们就不免会为这种产生于万里之遥的爱情烈焰感到惊异不已。是的,女人是我的嗜好,我会为她们而死,我的嘴吻着第一个,我的心想着第二个,我的眼睛已经开始和第三个偷情。是啊,女人是我的嗜好,我该怎么办,我对此毫无办法,如果有一天我因为女人而破产,那我就变卖所有的家当,给我的心灵之门写信。

查理·阿姆贝格补充道:我扯掉我的一根睫毛,我用它来扎你,叫你命难保。我再拿出一支唇膏,我用它来涂你,叫你把命送掉。如果你还不变好,我就只有一个办法了:我给自己点一只荷包蛋,我把菠菜往你身上撒,让你难看。你呀你,你呀你,我给自己点一只荷包蛋,我把菠菜往你身上撒,让你难看(5)。

天气持续地暖热多雨,中午摄氏22度。然而,这种天气并不影响杀害女人的凶手卢托夫斯基在柏林出庭受审,他将会为自己洗刷罪名。与此相关的一个问题是:死者埃尔泽·阿恩特是不是就是那个神学院督学已经离家出走的妻子?因为,此人在来信中认为,被害人埃尔泽·阿恩特有可能是他的妻子,没准这正是他所希望的呢。如果情况属实,他愿意向法庭提供重要证言。事实还未确定,它还未确定,还未确定,还未确定。愚蠢的事情还未确定,催眠的事情还未确定,它还未确定,它还未确定,而它是永远也不会得到确定的了。

不过,环城电气铁路将在下个礼拜一开始启用。帝国铁道部以此为契机,不断指出各种危险,注意,小心,不要上车,站着别动,违者罚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