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游者 第10节 初尝甜蜜

鲁泽娜很喜欢约阿希姆在餐馆里那种一板一眼的传统做派,而且越看越舍不得移开目光,甚至都忘了一开始看到他穿着便服前来赴约时心里涌起的那丝淡淡的失望。

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空气中更是平添了几分凉意,但她不想就这么取消他们的既定安排,所以在午饭后就和他一起坐车前往夏洛滕堡和哈韦尔河。

在马车里的时候,鲁泽娜就脱掉了约阿希姆的手套;走在河边的小路上时,她便很自然地挽起了他的胳膊,漫步走在风光无限的美景之中。这里宁静清幽得让人心生遐想、心生期待,可惜等来的似乎只有绵绵的细雨和如期而至的黄昏。

天轻柔地飘在上空,时不时被一阵雨丝拉扯着,让天地茫然一片。他们在寂静的天地之间漫步,相顾无语却脉脉含情,似乎天地都已消失,眼里唯有对彼此的期待,似乎他们体内的所有生机都欢快地流到了他们的手指上——手牵着手,十指紧紧相扣,就像蓓蕾含苞待放时层层叠压着的花瓣。

他们肩挨着肩默默地走在河边的小路上,从远处看去,就好像是三角形的两个边。他们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把他们拉到一起的。

他们继续手牵着手走着,鲁泽娜却突然弯下腰,在他还没来得及把手抽出来的时候,用力地亲吻他的手。她脸似梨花带雨,眼中泪水盈盈,嘴唇微微颤抖,轻声啜泣着说:“你在楼梯上碰到我的时候,我就说,鲁泽娜,我就对自己说,他不是我的,绝不会是我的。可你现在就在这里……”

不过,她没有像期待中的那样送上双唇去接吻,而是又低下头去,几乎是贪婪地把脸贴在他的手上。当他忍不住要抽出手时,她就用牙齿咬住他的手,只不过咬得一点都不重,就像小狗在玩耍一样小心而温柔地咬着。然后她很满意地看着牙印说道:“我萌 (1) 现在再走一会儿吧,淋点雨没事的。”

雨丝飘飘洒洒,纷纷扬扬,轻轻地滑入河水中,在柳叶上沙沙作响。一条有一半没在水中的小船停在岸边;在一座小木桥下,一条小溪飞流直下,纵身跃入平静的河水中,让约阿希姆觉得自己的心神也似乎顺流而去,盈满心间的渴望就像一股温润柔和的暖流一样在心间荡漾,就像被风吹皱的一江春水,渴望融入春潮涌动的海口,消逝在无边无际的寂静之海中。

夏天好像就要过去了,水似乎变得很柔很柔,从树叶上缓慢地飘落,草地上沾满了水滴。远处升起了一层宛如轻烟的薄雾,当他们转身往回走时,那层薄雾也似乎跟在他们身后,所以他们虽然向前走着,但看起来却像站着不动一样。

雨越下越大了,他们找了几棵树避雨。那几棵树下仍然是干的,有一小块地方的尘土没有被冲走,在四周混着尘土横流的污浊雨水中显得有些无助和可怜。

鲁泽娜从帽子中拔下发夹,因为这种城里人的必备之物让她觉得很不舒服,而且也不想让它们的尖头弄伤约阿希姆,然后她摘下帽子,后背靠在约阿希姆身上,仿佛他就是保护她的那棵树。

她向后仰起头,他低下头,用双唇亲吻她的额头和披在前额的黑色卷发。他没有注意到她额头上那些稍微有些不讨喜的细小横纹,也许是因为靠得太近了看不清,也许是因为根本用不着看,只需用心感受就行了。

他温热的鼻息喷在她额头上,就像雨雾喷洒在树叶上一样,他的双臂用力环抱着她,她觉得自己仿佛被树枝缠住了,双手紧紧地握他的双手;他们一动不动地站着,灰蒙蒙的天空和水面相接,对面小岛上的柳树就像漂浮在灰蒙蒙的大海之中,也不知是挂在上面,还是沉在下面。

过了一小会儿,她看着自己湿漉漉的夹克衫袖子,轻声说,他们得回去了。虽然雨水淋湿了他们的脸,但他们现在不敢匆忙奔跑,因为那样太煞风景了,而且还会显得有些狼狈。直到坐在小酒馆里喝咖啡时,他们才重新收拾好心情。

这时的雨下得更大了,打在乡村阳台窗玻璃上的雨点越来越密,雨水从屋檐上叮叮咚咚地落下来。当老板娘离开房间时,鲁泽娜放下自己手中的杯子,又伸手拿走了他手中的杯子,然后勾住他的头带到她的眼前,离得那么近那么近,但两人却一直都没有吻在一起,就这样让爱意在炽热的目光中慢慢融化,享受着这种又紧张又激动又甜蜜,简直让人无法自已的感觉。

当他们重新坐在马车里时,马车已经支起了车顶,放下了雨帘,就像一个黑漆漆的小屋,雨滴轻柔地敲打着他们头顶的皮车顶上,除了能看到车夫的雨披边缘,从左右两边的缝隙里看到车外两条湿漉漉的灰色车道之外,他们什么也看不见,而且很快就连这些都看不见了。他们头颈相交,唇舌交缠舔舐,爱意像河流一样静静流淌,让他们迷失了自我,忘记了时间,无可救药地一次又一次徘徊在清醒和再次沉沦之间。这一吻就吻了一小时十四分钟。

然后,马车在鲁泽娜的家门口停了下来。当他想和她一起进去时,她却摇了摇头,于是他便转身走了。可他的心却在滴血,他实在不愿就这么离开,所以没走几步就转身回来一把抓住她的手——那只带着万分不舍,伊人尚未远去即已陷入思念的泥淖,停在半空的手。他压抑不住自己的渴望,也抵挡不住她对他的渴望,两个人仿佛陷入了梦境之中,像梦游一样走上楼去。

昏暗的楼梯,在脚下嘎嘎作响。穿过昏暗的前厅走进卧室,在小雨沙沙声中,在提前降临的暮色中,他们躺在黑乎乎地罩在床上的粗毛毯上,再次追索着对方的双唇,继续他们被中断的激吻,脸上湿湿的,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良久,鲁泽娜停止了缠绵,牵着他的手摸到她背后扣住紧身胸衣的扣子,她甜美的嗓音变得有些低沉:“解开。”

她一边低声说着,一边扯下他的领带,解开他马甲上的钮扣。然后,她一下子变得谦卑起来,也许是对他,也许是因为感恩而对上帝生出谦卑之心。她跪在地上,头靠着床沿,快速解开他鞋子的钮扣。

噢,真是太笨了,为什么不一起躺下来呢,忘掉那碍手碍脚的衣服。他由衷地感谢她、赞美她、怜爱她,是她让一切变得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啊,笑意在她的脸上绽放,她微笑着拉开毯子,两人便一起倒在了床上。

不过,他的衬衫领子是上浆的,很硬很碍事,弄得她的下巴很不舒服,于是她一边把领子弄开,把脸凑到硬领子中间,一边下着命令:“脱掉它。”

然后他们便完全放开了手脚,摸索着感觉着身体的柔软,急促地呼吸着,仿佛就要窒息过去,一种混合着渴望、急切和喜悦的强烈感觉在心中升起。啊,对生命的渴望,在充满活力的肉体中奔涌,瞬间流过四肢百骸。皮肤柔软而又紧致,勾勒出锁骨和肋骨的形状。你可以抱着我的胸,我的胸口起伏着,火热的心紧贴着你的胸口,心贴着心,一起跳动。啊,香甜的肉体,湿润的芬芳,柔软的胸脯,朦胧的腋窝。

约阿希姆的心神在荡漾,两个人都沉浸在无边的爱意中,心醉神迷,忘乎所以,只知道他们的身心都在一起,而且还要继续摸索、继续探寻。

在黑暗中,他看见了鲁泽娜的脸,但它似乎在向远处流走,在河岸边更黑暗的蓬乱灌木丛中流淌,于是他忍不住伸手摸去,确定它就在那里,接着又摸到了她的额头、她的眼皮,感觉到她眼皮下硬硬的、静静的眼球,摸到了她脸庞的圆润和嘴唇的曲弧,感觉到她的小嘴微张,正等着他去亲吻。

渴望像起伏不停的波浪一样,一浪接着一浪;在潮水涌动中,在相互吸引中,他的吻对上了她的吻。

两岸的柳树在不断向上生长,从柳岸的一边伸到柳岸的另一边,拥抱着他们,就像沉睡着寂静无声的永恒之海,让人心神宁静的安乐窝一样。

虽然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可仍然不想呼吸,只想寻觅她的呼吸,他轻声说了一句,声音很小,几乎微不可闻,但落在她的耳中却不啻于他在大声宣告:“我爱你。”

她张开嘴,就像海里的贝壳一样,向他吐露爱意,他在她的爱意中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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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鲁泽娜德语不标准。——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