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游者 第15节 再访报社

摔跤表演的上座率明显下降了,打广告做宣传刻不容缓。

艾施没有征求其他人的意见,而是自作主张,想请《人民卫报》刊载一份关于摔跤表演的报导。

可刚走到编辑部那扇脏兮兮的白色大门前时,他清楚地意识到,肯定又是别的什么事情,鬼使神差般地把自己引到这里来。

此行毫无意义,也毫无用处:所有与摔跤表演有关的事情,已经激不起他的半点兴趣了,因为它连伊洛娜都给不了任何帮助了;为了伊洛娜,他还须做一些更重要、更关键的事情;他心里也知道,如果《人民卫报》出于无产阶级的某些成见,之前没有刊载过报导的话,那么它今天也一样不会刊载。

其实,宣传S主义的报刊所持的态度还是值得称道的,至少它有左派和右派的观点,至少它明确划分了资产阶级世界观和无产阶级世界观。

他真应该让亨畋妈妈也关注一下这些人:这些人虽然都是普通的S主义者,却和她一样,都出言谴责摔跤表演。她要是知道这些,也许就再也不会看不起他们了,也许就对S主义战士马丁正眼相待了。

一想起马丁,艾施不禁一愣——鬼才知道,他奥古斯特·艾施今天在这个编辑部这里要干什么!

很明显,来这里和摔跤表演无关。

他进门时还在琢磨着。

直到编辑毫不客气地表示记不起他了,直到他为了帮助健忘的编辑想起自己,不得不把罢工这件事说出来当引子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是为马丁而来。

他脱口说道:“我有一个重要的消息要告诉您。”

“哈,罢工吧。”编辑比划着一下做了个不屑一听的手势,“罢工这事,早就过去了。”

“的确过去了。”艾施激动地回到道,“可盖林仍在狱中啊。”

“哦,那又怎样?他不就坐三个月的牢嘛。”

“那我们总要做点什么吧。”艾施听到自己说话的声音比自己预期的要大。

“喂,别这样冲着我大喊大叫,又不是我把他关起来的。”

艾施可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总得做点什么。”他又气又急地继续说道,“我认识一些小伙子,就是和您那个道貌岸然的伯特兰先生厮混的那些小伙子,……他们在科隆,不在意大利!”他得意洋洋地补充道。

“这个我们好几年前就知道了,我亲爱的朋友和同志。这就是您想告诉我们的新鲜事?”

艾施大吃一惊:“真的吗?那您为什么袖手旁观,置之不理呢?他可是在舍己为人啊。”

“亲爱的同志,”编辑说道,“您的想法似乎有点天真。您总该知道,我们的国家是一个法治国家。”

他在等艾施这时主动离去,可艾施却坐着一动不动,所以这两个男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地坐了一会儿,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理解对方,每个人都只看到对方的不是和丑陋。

由于心中愤恨激动难遏,艾施的脸上红晕显现,然后又渐渐消失在棕褐色的脸皮下。

编辑还是穿着那件浅棕色天鹅绒夹克,略显圆润的脸庞和唇上的棕色八字胡子,看起来柔软与硬朗兼具,就像天鹅绒夹克一样。、在这种相似的背后还隐约藏着一丝卖弄风情的痕迹,让艾施想起兔爷卖春之地的小伙子。

他咄咄逼人地说道:“也就是说,南边那位兔爷,您要护着?别人就该坐牢受苦?”他咬牙切齿,面露厌恶之色。

编辑显得有些不耐烦了:“我说,亲爱的先生,这到底跟您有什么关系?”

艾施涨红了脸:“您故意下绊子,竭力阻止我们救他出狱……那篇文章,您没有刊登;把他送进监狱的那个家伙,那个伯特兰,您要护着……而您,您假装为自由奔走呐喊!”他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中有痛苦、有怨恨。“有您在,自由就在!”

“显然是个蠢货!”编辑心里想,然后平静地回答道:“您听我说,事情都发生好几个星期、几个月了,然后您才来告诉我们,那我们怎么还能把它当作新闻发表呢?从报社规定上来说,这是不可能的:这种事情……”

艾施跳了起来。“您还会从我这里得到新消息的。”

他大声说着,冲了出去,“砰”的一声关上了身后那扇脏兮兮的白色大门。

那扇门却不想马上就关上,而是连续砰砰了好几下才消停。

回到路上时,他有些惊愕地停了下来。

他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这样就能改变这些S主义者都是蠢蛋的事实吗?亨畋夫人又说对了,这帮家伙确实让人瞧不起。

“甘做走狗的报纸。”他自言自语道。

这一次,他绝对是怀着最大的善意而来,希望给他们一个机会,在亨畋夫人面前还他们一个清白。结果,事情和看法又一次偏离初衷,变得夹杂不清,让人极为恼火。

可以肯定的是,那个编辑的行为简直与猪无异:首先,他的确就是头猪;其次是,他竟然想动用一份走狗报纸——没错,一份走狗报纸——的所有资源来保护这个伯特兰主席。

而这位主席先生更是一只猪,尽管小哥儿不愿承认这一点,不准别人伤害这位猪主席。话又说来,小哥儿对爱情的看法却又是正确的。

一切都是那么的扑朔迷离!

最多只有一件事是清楚的:亨畋夫人不可能爱她的丈夫;她一定是被迫和那头猪结婚的。

当艾施像怀着深仇大恨一般回忆起身边的世界,回忆起那些死有余辜杀千刀的猪时,他对伯特兰主席的恨意就越加明显,恨他的罪与恶。

他努力地想象着,伯特兰在宫殿里享受着荣华富贵,手上拿着一支粗雪茄,坐在长餐桌旁的软垫椅子上,最后,当这个尽显伯特兰考究气派的幻像,似从烟雾中飘然而出时,幻像中的伯特兰看起来就像一位愚蠢的裁缝师傅,跟挂在小酒馆搁板上方的亨畋先生遗像非常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