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里·安德烈耶维奇从起床过后,就开始入神地望着窗边那张诱人的书桌。他的心痒痒的,想立马就坐下来写些什么。但他把这种权利留到了晚上,想拉拉和卡坚卡都睡着了之后再开始。在这之前,要干的活儿多到了极点,即便有两个房间已经收拾得井井有条了。
他幻想着晚上的工作,但并未给自己指定什么重要的目的。他只是单纯想要写些东西,心中只有对墨水和钢笔的渴望。
他只想胡乱匆忙地写点什么。在最初的时候,他只满足于写一些回想起来的,但还没来得及记下来的东西,由于很久没有写作了,这种长期束之高阁的才能稍微有些走下坡路,他只想借此重拾起已经生疏的才能。后来,他希望能和拉拉在这儿继续停留一段时间,这样,他就有更加充裕的时间写出一些新的,有深意的东西了。
“你忙吗?在干吗呢?”
“烧火呀,在烧火。有事吗?”
“把洗衣盆递给我。”
“照这个烧法,劈柴三天就没有了。得去我们先前的仓库一趟,看看那儿是否还有一些?要是那边还剩得多,我就多拉几趟,把它们全都搬过来。明天就去。你要洗衣盆?刚才我还在哪儿看见了,可是在哪儿,奇怪,想不起来了。”
“我也是这样。明明在什么地方见过,可又忘记了。想必没放在该放的位置,所以才会忘。算了吧。你留个心,我烧了很多洗澡水,没用完的就再洗洗我和卡佳的衣服。你把你所有的脏衣服都交给我。晚上,把该打扫的地方都收拾好,所有的人都要洗澡,然后再想个计划。”
“我现在就去把内衣找出来。谢谢。按你说的,衣橱和所有笨重的东西都从墙边移开了。”
“好极了。找不到洗衣盆,我就用洗餐具的大盆代替好了。但是那个盆子太油了,得先把盆边的油腻洗掉。”
“等炉子烧旺了,关上炉门,我就去清理剩下的抽屉。桌上和五斗橱里有很多新发现:肥皂、火柴、铅笔、纸,还有文具。这些发现让人感到意外。比如桌上的油灯,里面还装满了煤油。我可是知道的,这并不是米库利钦的油灯。肯定是另外的人带来的。”
“这是多么令人惊讶的幸运啊!这全都是那个在这儿住过的神秘客人弄来的。就像凡尔纳(19世纪法国著名的科幻小说和冒险小说作家,被誉为“现代科学幻想小说之父”,曾写过《海底两万里》、《地心游记》等著名科幻小说)作品中的人物。唉,你想说什么呀?我们俩又只顾着聊天闲磨牙了,我那桶水都烧开了。”
他们忙乱地跑来跑去,满屋子地乱转,双手都被活儿占着,一点空闲都没有,两人跑着,有时撞在一起,有时撞在卡坚卡身上。卡佳总是站在他们来回经过的路上,在他们跟前转来转去。小姑娘在屋角间闲逛,从这头走到那头,妨碍他们打扫房间,还因为他们的责备生了闷气。她冻得难受了,一直在抱怨着冷。
“这年头的孩子真可怜,我们过着吉卜赛生活,他们就成了牺牲品,参与到我们流浪的生活中,逆来顺受。”医生这样想着,但却对小姑娘说:
“得啦,别找借口啦,亲爱的,别蜷缩成一团了。说任性的谎话。炉子都快烧红了。”
“也许炉子暖和,但是我冷。”
“那就忍一忍吧,卡秋莎。晚上我再添一把火,把炉子烧得暖暖和和的,妈妈说了到那时还要给你好好洗个澡呢,你听见了吗?好了,你先把这些拿去玩吧。”日瓦戈把从冰窖似的储藏室里抱出来的玩具在地板上堆成了一堆,有积木、拼字方块、小火车和机车头,还有一块画上格子、涂了颜色、标明数字的硬纸板,是玩掷骰子和计算游戏的底盘。这些都是利韦里的东西,它们有的完好无损,有的已经损坏了。
“您怎么啦,尤里·安德烈耶维奇。”卡坚卡像大人似的抱怨道。“这都是别人的。而且都是给小孩子玩的,我都是个大人了。”
可过了一会儿,她就坐到了舒适的地毯当中,把各种各样的玩具当作拼接用的建筑材料,卡坚卡用它们给从城里带过来的洋娃娃宁卡盖了一幢小房子。这座住宅设计地很好,比经常带她住的临时住所牢固得多。
“这种善于持家的本能是多么了不起啊!渴望拥有家庭,也希望一切都井井有条,这些都是无法改变的。”从厨房里观察女儿玩耍的拉里莎·费奥多罗夫娜如是说。“孩子们是真诚的,不会感到拘束,也不怕说实话。可我们怕变成掉队的人,宁愿出卖最珍贵的东西,赞扬嫌弃的东西,对莫名其妙的事物随声附和。”
“洗衣盆找着了。”医生从昏暗的过道里拿着木盆走进来,打断她说道。“确实没放在应该放的地方。看来,它从秋天起就被放在漏了的天花板底下接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