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瓦戈医生 第6节

尼克不在花园,也不在房间。尤拉猜出来了,尼克大概觉得和他们在一起枯燥无聊,所以故意躲起来了。何况尤拉也算不上是他的伙伴。趁着舅舅和伊万·伊万诺维奇去凉台谈事情的工夫,尤拉在小房子周围漫无目的地四处闲逛。

这里真是个美丽迷人的地方!时时刻刻都能听到鸟儿用三种声调唱出清脆婉转的歌,这声音犹如竹笛吹奏,饱满而又圆润。时而会有停顿,仿佛是刻意为之,为的是让这优美的声音传到更远的地方。花坛边,弥漫着阵阵清香。这香味仿佛是迷了路,萦绕着,飘散着,久久不愿散去。这使他想起了当年陪母亲去疗养的法国和意大利的两个小城镇。尤拉一会儿转向左边,一会儿又转向右边。在清脆的鸟啼与和谐的蜂鸣声中,恍惚间,仿佛听见妈妈的声音在草地上空飘扬,尤拉浑身一颤,他好像产生了某种幻觉,似乎听到妈妈在回应他的呼喊,又好像要召唤着他去哪里。

他到一条沟谷前,顺着斜坡走了下去。从稀稀疏疏的林木中,一直下到了满是赤杨丛的谷底。

谷底潮湿,阴暗,被风吹落的断树枝,还有掉落的果实,在这里随处可见,可是没什么花。荆树树杈弯弯曲曲,就像他那本《圣经》里的插图画的埃及图雕的权杖。

尤拉感到非常悲伤,跪倒在地,情不自禁地放声大哭起来。

“天堂的天使,我最崇敬的守护神,”尤拉开始祷告,“请给我指引一条通往智慧和真理的道路吧。还请告诉妈妈不用牵挂我,我现在很好。如果真的死后有知,请允许妈妈进入天堂。天堂的圣徒是多么的闪耀,就像天上的明星一般,也让她瞻仰一下他们的圣容吧。她可不是个罪人,她是那么好,发发慈悲吧,我的上帝,别让她受苦了。妈妈!”他悲痛欲绝地朝上天呼喊着,像是要呼唤上帝身边一个新的圣徒。突然,他没支撑住,昏倒在地上。

好在他并没有昏迷多久。醒来的时候,听到舅舅在什么地方叫他。他大声回应了一声,起身向上走去。这时候他才突然想起,还没有像妈妈当初教他的那样为他那杳无音信的父亲祈祷。

短暂的昏迷之后,他心情变好了很多。他不想,也害怕失去这种轻松的感觉。他心想,下一次再给父亲祈祷也没关系,他一定会耐心地等着的。对于他的父亲,他实在是没有什么印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