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瓦戈医生 第9节

虽然写札记给我带了很多欢喜,但是春天到了,意味着我们要开始农忙了,也就没有了写日记的闲工夫。写作只好就此搁浅,只有来年冬天再续笔了。

泥泞的道路上布满水洼和烂泥。这两天,正巧是谢肉节,一位生病的农夫坐着雪橇来到我们的院子。显然,我拒绝接待他,对他说:“亲爱的朋友,请别见怪,我已很久都不干这行了。再说我这儿没有可以拿来配合使用的药品,也没有必要的仪器。”可是病人怎么能善罢甘休,他祈求医生道:“帮帮我吧。您看我的皮肤都烂掉了。发发慈悲吧。我实在太痛苦了。”

“把衣服脱了吧。”我答应了他的请求,不然怎么办?我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我检查了一下他的皮肤,告诉他得了狼疮。窗台上放着一瓶用玻璃装的石炭酸,是我给病人做检查的时候,斜着眼儿看到的。(公正的上帝啊,不用问我是从哪儿搞来的石炭酸和其他的东西,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物品!这些都是萨姆维亚托夫拿来的。)突然,我看到院子里又停了一辆雪橇,最初的一瞬间我还以为又来了一个新病人呢,结果却发现是叶夫格拉夫老弟,他突然出现,就像随风飘荡的云彩。一时间,冬妮娅、舒罗奇卡、亚历山大·亚历山大罗维奇像接到命令似的,都忙着招待起他来。我做完了事,随后也走到了他们中间。大伙儿开始问他各种各样的问题:怎么来的?从哪儿来的?他像往常那样躲躲闪闪,拐弯抹角地说着,或者微笑着,只是说我的到来很奇怪吧,这是个秘密。反正就是不从正面回答我们的问题。

他在我们这呆了将近两个礼拜,期间还经常到尤里亚金去,有时还突然人间蒸发,仿佛钻进了地缝一样。这段日子里,我发现他比萨姆维亚托夫更有威望,我无法理解他的事务和他的交际。我不知道他从哪儿来,他是做什么的,他哪儿来的这么大势力。他消失之前曾对我们许下诺言,说会减轻我们的家务劳动,以便让我有时间给人看病和从事文学创作,也好让冬妮娅腾出时间教舒拉读书写字。大家都想知道,对他将怎样实现诺言,他却默默不语,只是微笑着。但他没有骗我们,我们的生活条件确确实实出现了将要改变的迹象。

说来奇怪,我对他的了解其实比任何人都要少,虽然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拥有同样的姓氏。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闯入我的生活,在此他扮演着善良的保护者和救星的角色,为我们解决了所有的困难。也许,在每个人的人生履历中,除了所遇到的真实的人物,还需要有一种未知的力量参与其中,需要一个带有象征性的、即使不用呼唤也会前来帮助的角色。莫非我的老弟叶夫格拉夫就是这样的人,在我的生活中扮演着有益的角色,如同一个潜在推动力促动着我?

写到这儿,尤里·安德烈耶维奇的札记就结束了。他也没再继续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