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瓦戈医生 第8节

融雪是春天到来的第一个预兆。空气中不时飘来一阵阵薄煎饼和伏特加酒的味道,叫人产生要过谢肉节的错觉。在树林里,太阳睡眼惺忪,眯着油光光的眼睛,在树林里昏昏欲睡,松树也无精打采地耷拉着睫毛一样的针叶,一摊摊水洼在晌午泛着油腻腻的光。大自然打着哈欠,伸着懒腰,翻了一个身又进入了梦乡。

《叶甫盖尼·奥涅金》的第七章里这样写道——春天,邱宅在奥涅金走后变成一片荒芜,山脚下的水边躺着连斯基的坟墓。

而夜莺,那春天的恋人,

彻夜地歌唱。野玫瑰悄然开放。

为什么将夜莺比作“恋人”?一般来说,这个修饰语是自然而恰当的。当然是用“恋人”啦,因为它能和“野玫瑰”这个词押韵(俄文中“恋人”和“野玫瑰”两个单词在读音上是押韵的)。但是用勇士赞歌中的“夜莺小淘气”会不会影响到音韵的形式呢?在勇士赞歌中奥狄赫曼的儿子就被称作“夜莺小淘气”。赞歌将这个人物表现得多么淋漓尽致啊!

一听到他夜莺般的口哨,

一听到他野兽般的呼嚎,

小草们便挤在一起,

蓝色的野花纷纷凋零,

阴郁的树林向着地面生长,

可怜的百姓们啊,纷纷倒地身亡。

我们在初春来到了瓦雷金诺。没过多久草木都上了绿装,特别是舒契场,就是米库利钦房子后面的那条山谷,那里面生长的野樱、赤杨、胡桃更是一片碧绿。过了几夜夜莺便开始啼转起来。

当我再一次听到了它们婉转的歌声时,我产生了仿佛第一次听似的错觉,我惊奇地发现,同其他鸟类的嗓音比起来,夜莺的嗓音是多么的与众不同!它的曲调陡然升高,哨声跳跃着,音高没有任何过度,大自然到底要怎样做,才能赋予它们如此圆润丰满和清脆独特的嗓音啊。每个音都被赋予无穷的变化,声音清晰明了又富有力道,一下子就传到了远方!这种啼声宛如魔笛般轻盈,连屠格涅夫都曾经描写过它,只是不记得在什么地方了。有两个转调显得尤其特别。其中一处兴致勃勃地飞快重复着华丽的叫声——“捷赫-捷赫-捷赫”,有时一连三次,有时不计其数,唱得那些灌木丛像是在梳妆打扮自己,抖掉了披在身上的露珠,又好像被弄得痒痒,笑得花枝乱颤。另一处啼声,化为了两个音节——,“醒来!醒来!醒来!”这叫声像满怀深情的召唤,又像请求和忠诚的劝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