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火枪手 第十一章 乔治·维利尔斯,白金汉公爵

白金汉公爵虽说孤身入深宫,却一瞬间也没有恐惧感。他喜欢寻求冒险和浪漫的爱情。他英勇,有胆识,敢闯敢干,当收到奥地利安娜的那封信,他便来到巴黎,在得知那封所谓的信是个陷阱之后,他非但不回英国,反而利用别人给他造成的处境,向王后表示不见一面绝不离开的决心。起初王后断然拒绝,后来又担心公爵意气用事,便决定接见他,当面恳求他立即回国,不料当天晚上,奉命去接公爵的博纳希厄太太遭绑架。接连如今,她刚一重获自由,事情又重新启动。

白金汉在房内对着一面镜子:这身火枪卫士服,他穿着十分合体。他时年三十五岁,理所当然是法英两国公认的最英俊的贵族、最风雅的骑士。家产百万,在王国掌管大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过着传奇般的生活。他充满自信,也坚信自己的力量,因此,一旦他确定了目标,就勇往直前,哪怕这个目标多么高不可攀。他就是以这种方式几次得手,接近美丽而高傲的奥地利安娜,靠耀眼的光辉赢得了爱。

这时,嵌在壁毯中的暗门打开,走出一位女子。白金汉在镜中看到出现的身形,忍不住叫了一声:来者正是王后。

奥地利安娜时年二十六七岁,正当韶华,光彩照人。

她的举止正是一位王后,或者一个女神的风范;她那美目十分明丽,放射出绿宝石的光芒,既饱含温柔,又充满庄严。

白金汉一时看得出神。他在舞会上,在庆典上,在赛马场上,也见过奥地利安娜,但是在他看来,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美。此刻她穿一件普通白缎子衣裙,由埃斯特法尼亚夫人陪伴,而原先的那些女官,全因国王的嫉妒和黎塞留的迫害而遭逐了。

奥地利安娜向前走了两步,白金汉扑上去跪倒在地,趁王后来不及阻止,他就连连亲吻她衣裙的下摆。

“公爵,您已经知道了,那封信并不是我命人给您写的。”

“唔!是的,王后,是的,陛下,”公爵高声说道,“我知道自己已丧失了理智,竟然相信雪峰会活动,大理石会变热。可是,有什么办法呢,爱上一个人,就容易相信爱情。况且,我这趟行程,既然见到您,就不是完全徒劳。”

“是的,”安娜答道,“我为什么要见您,只因您对我的所有痛苦无动于衷,执意留在这座城市里,您留下来冒着生命危险,也让我冒着败坏名誉的危险。我见您是要告诉您,一切都把我们分开:渊深的大海、王国间的仇视,还有神圣的誓言。大人,要同这么多事物搏斗,就是亵渎神灵。总之,我们不应再见面了。”

“三年前,王后,我初次见到您,而三年来,我始终这样爱着您。要知道,王后,三年当中,我只见了您四面。刚才我对您讲起第一面,在德·舍夫勒兹夫人府上是第二面,在亚眠的花园是第三面。”

“公爵,”王后红着脸说道,“请不要提那天夜晚。”

“不,要提!那是我一生中最幸福、最光辉的夜晚。那天夜色多美!空气芳香!天空多蓝,满是星星!啊!那一次,您向我谈了:您生活的孤独、心灵的忧伤。您偎在我这胳臂上,我的头歪向您,每次感到您的秀发拂着我的脸,就不禁从头到脚打个寒战。哦!您还不全知道,这样的时刻蕴藏多少上天的幸福、天堂的快乐。喏,我的财产、我的前程、我的荣耀、我的整个一生,都可以用来换取这样一个时刻!

“这次出兵雷岛[1],我还计划与拉罗舍尔的新教徒结盟,您认为是出于什么目的呢?无非是赢得同您见面的乐趣!喏,说来很怪,近来我就有预感,我可能要死了。”公爵说着,微微一笑,一副既伤感又迷人的笑容。

“噢!我的上帝!”奥地利安娜高声说,她那惊骇的声调表明,她远远没有讲出对公爵的关切。“我也一样,公爵,我也有预感,也有梦幻。我梦见您身负重伤,倒在血泊中。”

“是一把刀,刺进左肋,对不对?”

“对,正是这样。这个秘密我仅仅向上帝透露,还是我在祈祷的时候。”

“我别无他求了,王后,您爱我,这很好。”

“我爱您,我?”

“如果我们二人不是心心相印,我们能产生相同的预感吗?”

“噢!我的上帝!”奥地利安娜高声说道,“看在上天的分上,您走吧,离开这里。万一您在法国受到袭击,万一您死在法国,如果我能确定您是因爱我而丧命的,那我就会痛苦一生,我会发疯的。您还是走吧,我恳求您了。以后再来吧,以大使的身份,带上一群保护您的卫士,到那时,我就不必为您的性命担忧了,我就会高兴地再见到您。”

“那好,赏给我一件您的物品,好提醒我决不是做梦;一件您佩戴过、我也能佩戴的饰物:一枚戒指、一条项链、一条表链。”

“请稍等。”奥地利安娜回到自己的套房,随即又出来,手里拿着一只香木小匣,匣上有她名字的缩写,是金丝镶嵌的图案。

“给您,公爵大人,这是我的念心儿,好好保存。”

白金汉接过香木匣,再次跪倒在地。

“我信守诺言。您的手,您的手,王后,然后我就走。”

奥地利安娜闭上眼睛,把手递过去,

白金汉满怀激情,将嘴唇贴在这只美丽的手上,然后站立起来,说道:

“不出半年,我一定会再见到您,为达此目的,王后,就是把世界搞个天翻地覆,我也在所不惜。”

他决意信守许下的诺言,随即冲出了房间。

走廊里等待他的博纳希厄太太,同样小心翼翼地顺利地把公爵送出了卢浮宫。

* * *

[1] 雷岛:法国西部沿海的岛屿,同拉罗舍尔相距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