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与情感 第三十七章

过了两个礼拜,帕默太太好多了,她母亲觉得不必再整天陪她,每天去看她一两次就可以放心,所以她结束了那段生活,回到自己家里,恢复了自己的习惯,并且发现达什伍德姐妹俩也乐意像往常一样跟她一起生活。

她们就这样又在贝克莱街安顿下来后大约第三或第四天的上午,詹宁斯太太照例去看望了帕默太太回来,走进客厅时看见只有埃莉诺独自坐在那里,她神色匆匆,洋洋得意,像是要告诉她什么惊人的消息似的;埃莉诺刚这样想,她果然就开始说起来:

“天哪!亲爱的达什伍德小姐!你听到这个新闻没有?”

“没有,太太。什么新闻?”

“可奇怪了!我全都说给你听吧。我到帕默先生家时,看见夏洛蒂为了孩子正在着慌。她说孩子一定是病重了:又哭又闹,全身都是脓疱。我赶紧看了看,说:‘哎呀!亲爱的,没有问题,只不过是疱疹罢了。’保姆也这样说。可是夏洛蒂还是不放心,叫人去请多诺万先生;可巧他刚从哈莱街过来,他马上走过去,一看孩子就说没有问题,只不过是疱疹,跟我们说的一样,夏洛蒂这才放下心。就这样,他刚要走,我突然想到,我真不知道怎么会突然想到的,但是我突然灵机一动,问他有没有什么新闻。经我这一问,他假惺惺地笑了笑,一脸正经,像是心里有话,后来到底低声说了出来:‘我怕你照护的年轻姑娘们听见她们嫂子不舒服的坏消息,但我想还是说出来的好,我相信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我相信,约翰·达什伍德太太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什么!范妮病了?”

“亲爱的,我当时就是这样说的。我说:‘天哪!约翰·达什伍德太太病了?’然后,事情就都说出来了;总的意思,据我所知,大概是这样的:爱德华·费勒斯先生,就是我常跟你开玩笑的那位年轻人(可是现在弄清楚了,根本没有那么回事,我太高兴了),看来好像是爱德华·费勒斯先生跟我表亲露西已经订婚差不多有一年多了!亲爱的,你瞧竟有这等事!除了南希,谁也不知道一点信儿!难道你能相信会有这种事?他们你爱我我爱你倒没有什么可怪的;可是他们的关系居然弄成这样,却谁也没有起过疑心!那才真叫怪咧!我从没碰巧看见过他们在一起,否则我肯定会马上猜到。咳!就这样他们严守秘密,怕费勒斯太太知道;而她和你哥嫂全都一点也没有起过疑心——直到今天早晨,可怜的南希才一口全兜了出来,你知道,南希一向心眼儿好,可是不大聪明。她心想:‘老天爷!她们全都这样喜欢露西,肯定不会阻碍这件事的。’就这样,她到你嫂子那里去,你嫂子正一个人坐在那里缝桌毯,一点没有想到会发生什么事,因为刚刚五分钟前她还跟你哥哥说过,想让爱德华跟一位什么爵爷的女儿攀亲呢,我忘记说的是谁了。所以你想这对她那样满脑子虚荣和高傲的人是多大的打击。她当时就大发神经,大喊大叫,连你哥哥坐在楼下自己的更衣室里都听见了,他正在打算给他乡下的管家写封信呢。他立刻快步上楼,这时一幕可怕的场面出现了,因为刚好这时露西来了,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发生了什么事。可怜的孩子!我真可怜她。我得说,我看她们待她也太凶了;你嫂子疯了似的大骂,过不久就把她骂得晕过去。南希跪在地上大哭,你哥哥呢,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说真不知道该怎么办。约翰·达什伍德太太宣布,不许她们在她家再待一分钟,你哥哥只好也下了跪,求她答应等她们包好衣服再走。那时她又歇斯底里发作了,他吓得去请多诺万先生,多诺万先生看见他们家一片乱糟糟。马车正停在门口,等着把我可怜的表亲送走,他离开的时候她们刚好上车;他说,露西在那种情况下简直走不动路了,南希也差不多。我说,你嫂子这个人我就是受不了;我打心眼里希望,他们管他们结婚,别买她的账!天哪!可怜的爱德华听见这事,怎么受得了啊!这样对待他的心上人!据说他是非常爱她的,一心一意地爱。他准会大动肝火,毫不奇怪!多诺万先生也正是这样想的。这件事我和他谈了很多;最可笑的是,还要他再回哈莱街去,准备费勒斯太太知道这事时,他可以随叫随到,因为我的表亲刚一走,他们就去请她了,你嫂子怕她也得发神经;让她发吧,我才不在乎呢。我对她们俩全都没有好感。我真想不到人会为了钱和名位这样大吵大闹。为什么爱德华不该跟露西结婚,毫无道理嘛;我相信费勒斯太太有力量好好照顾她儿子;而露西本人虽然几乎是穷光蛋,可是她懂得怎样充分利用一切,比谁都强;我敢说,如果费勒斯太太只给她儿子五百镑一年,她也会跟有八百镑的人一样过得体体面面的。天哪!他们可以住在一所像你家那样的别墅里,要多舒服有多舒服——或者稍大一些,雇上两个男仆、两个女仆;我想我能替他们找个女仆,我家用的贝蒂有个妹妹闲着,对他们正合适。”

詹宁斯太太这才住了嘴;埃莉诺得空定了定心,能够对这件事得体地做出应有的反应,说说意见了。她看到没有人怀疑自己对这件事特别关心,看到詹宁斯太太根本不认为她跟爱德华有什么关系(因为近来她常常希望会是这种情况的),很是高兴;她尤其高兴的是,玛丽安不在场,她可以满自然地谈这件事不致左右为难,而且相信,她可以对与此有关的每个人的行动平心评论一番,做到不偏不倚。

她究竟对这件事的结局如何期待,简直自己也决定不下;不过她是竭力想丢开这种想法:爱德华跟露西最后结不成婚,事情会有别的结局。至于费勒斯太太会怎样说,怎样做,虽然肯定能猜得出,她还是很想知道;更想知道爱德华本人会怎么办。对他,她是非常同情的;对露西很少同情,而且是费了些劲才觉得有那么一点的;对其他有关的人她根本就不同情。

詹宁斯太太一说话总要提到这件事,埃莉诺立刻看出必得让玛丽安对这些议论有所准备。刻不容缓,不能再瞒她,必须让她知道事实真相,而且要设法让她听到别人谈起这事时毫不露出为姐姐难过的样子,或者怨恨爱德华的神色来。

埃莉诺的任务是痛苦的任务。她深信这是妹妹最大的快慰事,自己却要去泼冷水,把爱德华这些详细情况都说给妹妹听,她怕这将使妹妹对他永远失去好感,而且会使玛丽安再度触痛她自己的失意事,因为她们俩处境有相似处,可是在她看,她会认为非常相同的。尽管这种任务多么令人烦心,做还是得做,所以埃莉诺急忙去执行了。

她决不愿细说自己的感情,或者显出自己多么痛苦,她从一开始知道爱德华订婚的事,就一直能控制自己,她只想以此暗示玛丽安该怎样做。她的叙述简单明了;虽然不能一点不带感情,却没有剧烈的激动,也没有阵阵悲伤。那反倒是听者的事,因为玛丽安听得全身发抖,大哭起来。埃莉诺自己痛苦,但是,倒像是别人遭了不幸,要她安慰似的;她马上尽力安慰妹妹,一再让妹妹相信她自己是心境平静的,而且非常热切地为爱德华开脱一切,只是说他做事轻率。

但是玛丽安一段时间里全都不肯相信。爱德华简直就是威洛比第二;既然埃莉诺承认曾热爱过他,难道她能比自己少些痛苦!至于露西·斯蒂尔,她觉得她根本就不可爱,一个聪明人绝不可能爱上她,所以一开头她就不相信爱德华曾爱过她,后来又觉得这种爱情无可原谅。她甚至不肯承认那是正常的感情;埃莉诺只好对她说要对人多些了解,这才让她相信是事实,而且也只有这样说才能说服她。

埃莉诺开头对妹妹只说了他们订婚这个事实和已经订婚多长时间。那时玛丽安感情激动,打断了话头,无法正常细说下去;一时间她只能劝她不要难过,减轻她的惊奇,平息她的愤怒了。她妹妹首先提出的那个问题引起她们谈起更多的细节。她问的是:

“埃莉诺,你知道这件事多久了?他写信给你了?”

“我已经知道有四个月了。去年十一月露西第一次到巴登庄园时,她私下告诉我她订婚的事。”

玛丽安听到这些话,眼睛里显出吃惊神色,嘴里却说不出话。她惊疑不定,停了一会才说道:

“四个月!你已经知道四个月了?”

埃莉诺说是的。

“什么!我痛苦的时候你一直照顾着我,难道那时这件事已经压在你心上了?而我竟还责怪你,说你幸福!”

“那时让你知道我多不幸,对你的身体不合适。”

“四个月呀!”玛丽安又喊起来。“你却那么镇静,那么高高兴兴!你是怎么支撑得住的呀!”

“因为我觉得我该这样做。我答应过露西,我就得为她保密。所以我一丝不露,这是我的责任;而且我也应该对我家里人和朋友们负责,不能让他们为我焦虑,而又无法说出实话安慰他们。”

看来玛丽安几乎惊呆了。

“我一直总想让你和妈妈明白事情真相,”埃莉诺又说,“我试过一两次;可是,除非我背弃诺言,我绝对不可能让你们相信。”

“四个月了!而你还爱他!”

“是的。不过我爱的不仅是他呀。只要我珍视其他人的安适,我就不能让他们知道我多苦。现在好了,无论想到还是说到这件事,我都能不动感情了。那时我是不愿让你们为我难过;你放心吧,现在我真的不大难过了。有好多事给了我力量。我自知并未做过任何错事惹起这场不幸,而且我尽力忍受住痛苦不让人知道。爱德华做的一切主要错事我都原谅了他。我祝愿他幸福如意;我知道他一向都是能尽到责任的,尽管现在也许有点愧悔,到头来是一定能幸福如意的。露西不是糊涂人,这就有了基础,他们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而且,玛丽安,那种爱情专一、坚贞不贰的想法尽管多么令人神往,尽管怎样侈谈个人的幸福完全寄托在某某人身上,那毕竟不是理该如此——也并不恰当——也不可能是理该如此的。爱德华会娶露西的;他会娶到一个容貌、见识比世上一半女人都强的女人,而且时间和习惯也会让他忘掉另一个他曾认为比她还强的人的。”

“如果这就是你的思想方法,”玛丽安说,“如果失去最宝贵的东西这么容易就能弥补起来,那么你的果断,你的自我控制,就不那么令人奇怪了。我也就不会觉得那么难以理解了。”

“我懂得你的意思。你认为我不曾受过多少苦。四个月呀,玛丽安,这件事我全都埋在心里,不能对任何人倾诉;我知道一旦对你和妈妈说明,而又毫无办法让你们先有思想准备,那会使你们非常愁苦的。人家告诉了我,而且正是那个订了婚、毁了我一切前途的人,故意亲口告诉我的;而且,我觉得,她是得意洋洋地说的。因此,我不得不应付这个人的种种猜疑,对我最关心的事竭力显出不关心的样子。而且还不止一次;我得反复听着她说她的种种想望和得意。我明白自己跟爱德华将永远分手,尽管我从没听到过一件能让我有点不满意我们关系的事。他一切都值得我信任,一切都说明他并没有对我冷淡。我一直得对付他姐姐的恶意,他母亲的侮辱,这种相爱我一直是在受折磨,却毫无所获。而且这一切,你当然非常清楚,都是在我并非只有这一件不幸事那段时间里发生的。但愿你能认为我还是有感情的,现在,你大概总会认为我是受过折磨的了吧。目前我想到这桩事已能保持镇静,我肯接受安慰,那都是经常痛苦地内心斗争的结果;不是自发的;不是一开头就能这样宽慰我自己的情绪的。不是的,玛丽安。那时候,如果我不是受到约束必需沉默,大概无论怎样也不能完全阻止我不公然露出非常悲苦的神情来的——甚至连我最亲爱的朋友们也无能为力的。”

玛丽安完全呆住了。

“啊!埃莉诺,”她嚷道,“你让我得悔恨一辈子了。我对你多粗暴啊!你一直是我唯一的安慰,我遭了不幸,你一直在分担我的痛苦,却一直好像只是在为我难过啊!难道这就是我的感谢?难道这就是我对你唯一的报答?因为你的长处显著,比我强,我总是想把它抹煞。”

这样忏悔了一通后,接着就是最亲热的拥抱。既然她现在心情如此,埃莉诺无论想要她答应做什么就都可以办到,毫不困难;一经她要求,玛丽安就答应无论谁谈到这件事她决不露出一点怨恨的神色;见到露西时决不显出更加讨厌她的样子;即使见到爱德华本人,如果碰巧遇到一起的话,也不比平时冷淡。这些都是了不起的让步,但是玛丽安觉得伤了姐姐的心,那是无论怎样做也补偿不上的了。

她履行诺言,谨慎周到,做得很好。无论詹宁斯太太对这件事说什么,她都听着,脸色不变,一句也不反对,只听见她说过三次“是的,太太”。詹宁斯太太夸露西,她听着,只是换了换座位,詹宁斯太太谈爱德华的爱情,她也只是喉头抽动了一下。埃莉诺看见妹妹这样坚强起来,觉得自己什么事都能顶得住了。

第二天上午又有了新的考验;她哥哥来看望她们,脸色阴沉,谈起那桩可怕的事,告诉她们嫂子的情况。

他刚坐下,就非常严肃地说:“昨天我们在家里听说的那桩惊人的事,我想你们都听说了吧。”

她们的脸色都表示已经听到了;形势一时显得非常尴尬,谁都不说话。

他接着说:“你嫂子可受了大苦了。费勒斯太太也是——总之,出现了一个非常复杂的痛苦局面;不过我希望风暴就会过去,我们谁也不会真被吹倒的。可怜的范妮!她昨天一整天都犯神经。但是我不愿让你们过分惊慌。多诺万说实际不必担心;她体质好,性格强,什么也顶得住。她忍受住这一切,简直像天使般坚定!她说,她再也不会相信有好人了;这也难怪,上了这么大的当!对人那么友好,给人那么大的信任,却遭到这样忘恩负义的对待。她邀请这两个年轻姑娘到家去住,完全出自善意;只因为她觉得她们多少还值得去关心,都是没有坏心、规规矩矩的女孩子,做做伴很惬意;否则我们俩全都会非常愿意,在你们那好心朋友要照应她女儿的时候,请你和玛丽安来家的。现在可好!落得这样的报答!可怜的范妮动情地说:‘但愿我们当初请的是你们姐妹俩,不是她们,那该多好!’”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等人家道谢;她们谢过了,他才继续说下去。

“可怜的费勒斯太太,当她刚一听到范妮说出这件事,别提多伤心了。她正在真心诚意为他筹划一门好亲事,怎么也想不到他却能一直偷偷摸摸跟另一个人订了婚!她根本就没有起过这样的疑心呀!即使她怕他另有所欢,也不可能在那方面呀。‘在那方面,说真的,’她说,‘我原是觉得可以放心的。’她痛苦极了。虽然如此,我们还是一道商量该怎么办,后来她决心把爱德华找来。他来了。可是说起后来的事真不好受。费勒斯太太说了好多话,要他取消婚约,你当然会想到,还有我帮忙多方劝说,范妮苦苦恳求,可是全都没有用。责任、感情,他全都不顾了。我从未想到过爱德华会这么固执,这么无情!他母亲对他说明她的种种慷慨打算,如果他娶莫顿小姐的话;告诉他她决定把诺福克郡那份产业给他,那里除去土地税,每年足足有一千镑收入;她甚至还提出,万一有紧急需要,就给他一千二百镑;反过来,如果他仍旧坚持这种低贱的结合,她对他指明,他结了婚肯定会贫困不堪。她声称他自己的两千镑就是他的全部财产;她将永远不再见他;而且她不但不会给他丝毫帮助,即使他找到职业,境况可能改善的话,她也要尽力阻碍他步步高升。”

这时,玛丽安气坏了,两手一拍,嚷道:“上帝呀!居然能有这种事?”

她哥哥答道:“玛丽安,你当然会奇怪他怎么能这样固执,连这样的一些议论他都听不进。难怪你要叫起来了。”

玛丽安想顶他,但是记起她的诺言,忍住了。

“可是,这些话,”他接着说,“全都是白说。虽然爱德华没说几句话,但是他那几句话全都是斩钉截铁的。他根本不肯放弃婚约。他要坚持,不顾一切。”

詹宁斯太太忍不住了,心直口快地叫道:“他做得对,像个正人君子。请原谅,约翰·达什伍德先生,不过他要是不这样做,我会说他是个流氓。我跟你一样,对这桩事多少有点关系,因为露西·斯蒂尔是我表亲,我可认为她是位顶好顶好的姑娘,比谁都不差,当然应该有个好丈夫。”

约翰·达什伍德大吃一惊;不过他性情温和,不爱生气,从不得罪人,尤其是有钱人。所以,他一点也不动气,答道:

“太太,我决没有不尊重您哪位亲戚的意思。露西·斯蒂尔小姐,我相信,是一位好姑娘,该有个好丈夫,不过,现在这种情况的结合是决不可能的。而且是跟她舅舅监护下的一个年轻人私订婚约,尤其是跟费勒斯太太这样大财主的公子,这大概总有点不正常吧。总之,我并不是要对您关心的人,对她的行为说长论短,詹宁斯太太。我们全都祝愿她极其幸福,而费勒斯太太的做法,从头到尾,都是一位通情达理的好妈妈在相同的情况下会做的事。一直是又体面又大方的。爱德华自找苦吃,我怕不会有好结果。”

玛丽安也同样焦虑,叹了口气;埃莉诺为爱德华痛心,他竟然为了一个配不上他的女人对抗他母亲的威胁。

“那么,先生,”詹宁斯太太说,“事情是怎样了结的?”

“说来可叹,太太,闹翻了,不欢而散。爱德华被撵走了,他母亲永远不管他了。他昨天离开她家,可是他到哪里去了,还在不在城里,我都不知道;因为我们当然不便去打听。”

“可怜的小伙子!他怎么得了啊?”

“真是,太太!想起来真伤心。生就会成为那么大的财主啊!我简直不能想象还会有更可悲的境遇了。两千镑的利息——怎么能靠这点钱过日子!而且,要不是他自己蠢,不出三个月,他还可以收入年息两千五百镑(莫顿小姐有三万镑家产),简直想象不出能有更可怜的情况了。我们都得同情他;而且,因为我们完全没有办法帮他的忙,那就更得同情他。”

“可怜的年轻人啊!”詹宁斯太太嚷道。“我真想让他到我家来吃和住,我欢迎;我碰见他,就这样告诉他。他现在自己花钱租房子住小旅馆都不合适。”

埃莉诺虽然对这种办法忍不住笑了笑,心里却非常感激她对爱德华的好意。

“只要他本人能像他朋友全都期望他的那样行事,”约翰·达什伍德说,“他现在原是可以生活如常,什么也不愁的。但是事已至此,大概谁也帮不上他什么忙了。而且还有一件倒霉事等着他呢,再糟不过的事:他母亲很自然已经决定马上就把那份产业放到罗伯特名下了,在正常情况下,这原该是爱德华的。今早我离开她时,她正在跟她的律师谈这件事呢。”

“好哇!”詹宁斯太太说,“那是她的报复呀。人人都可以我行我素嘛。但是,我想我可决不会因为一个儿子惹恼了我就让另一个不劳而获的。”

玛丽安站起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约翰接着说:“眼看自己应得的一份产业被弟弟占去了,还能有比这更伤心的事?可怜的爱德华!我真为他难过。”

他又说了一阵这样的话后,就想告辞了;他一再告诉妹妹们,范妮的病确实没有什么大危险,所以她们不必太担心,说完了才走;撇下的这三位小姐太太,在目前的情况下,意见完全一致,至少对费勒斯太太的行为,对约翰·达什伍德那家人,对爱德华的看法没有分歧了。

他刚一离开房间,玛丽安愤慨的话就冲口而出;她的激动使得埃莉诺不能再保持沉默,詹宁斯太太也开了口,她们全都极其猛烈地批评起那伙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