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妇人 第二部 第二十四章 闲话家常

为了重新开始讲我们的故事,并且心情轻松地去参加梅格的婚礼,我们最好先来谈谈马奇一家别来的情况。在此容我预先指出,如果有些长辈也许会觉得这个故事中“儿女情长”的成分太多(我倒不担心年轻朋友会有这种反对意见),我只能像马奇太太那样说,“我在这所房子里有四个快快活活的姑娘,而附近还有一个漂漂亮亮的年轻邻居,你还能期望会发生什么别的事呢?”

流逝的三年时光并没有给这个安宁的家庭带来多大的变化。内战结束了,马奇先生平安回到家中,忙于读书和小教区的事,而教区居民们都以为他的本性和优雅风度都和牧师的身份很匹配。他是这么一个沉默寡言而勤奋好学的人,拥有比渊博学识更为可贵的丰富智慧,把全人类称作“兄弟”的博爱胸怀,以及深深溶入性格之中、使他如此可敬可爱的虔诚精神。

尽管贫穷与正直将他关在世俗的成功之门外,他的这些品质还是吸引了很多可尊敬的人们,就像香草吸引蜜蜂那么自然,而他也自然地回馈以生活之蜜,在他五十年的艰苦生涯中竟从未酿出过苦涩的一滴来搀和其中。诚恳的青年们发现这位花白头发的学者在心灵上和他们一样年轻;爱好思考或心神不安的妇女们本能地把自己的困惑向他倾诉,总是能得到万分温馨的同情和最最明智的忠告;罪人们把他们的罪孽向这位心地纯洁的长者坦白,同时获得训诫与拯救;天资聪颖者视他为志同道合的伙伴;野心勃勃的人则得以窥见比自己的野心来得高尚的志向;就连追逐名利的世俗之徒也不得不承认他的信仰既美好又真诚,尽管“这可变不了钱”。

由外人看来,这五个精力旺盛的妇女似乎支配着整所房子,实在在很多方面也的确如此;但这位坐守书城的安静学者,仍然是一家之主,是整个家庭的良心、精神支柱和安慰者,因为这些忙碌不安的妇女在遇上困难的时候,总是会找上他这位丈夫和父亲,发现他真正体现了这两个神圣字眼的含义。

女孩们把“心”托付给了她们的母亲,把“灵”给了她们的父亲;对于如此一心一意为了她们而生活操劳的双亲,她们的爱与日俱增,用一条世间最甜蜜的纽带温柔地将他们系在一起,这条纽带可以为生命带来祝福,可以超越死亡的界限。

马奇太太还是那么精神十足,身心愉快,但比我们最后一次见到她时,头发更花白了,眼下正全身心地投入到准备梅格的婚事中,以致那些依然住满了年轻伤兵的医院和士兵遗孀们的家中,无疑会有一段时间得不到她慈母般的访问了。

约翰·布鲁克勇敢地尽了一年军人的义务,受了伤,被送回家,不让重返战场了。他没有得到任何星形勋章或金属杠杠,但他是配得上这种荣誉的,因为尽管正在盛开的生命与爱情之花对他来说是如此珍贵,他却甘愿把这一切置之度外。现在他已完全接受了退役这一事实,专心养伤,准备开始工作来为梅格挣一个新家。他的明智和坚定不移的独立性格,让他拒绝了劳伦斯先生慷慨提供的一些好机会,接受了一份簿记员的工作,感到开始诚实地挣一份薪水比起拿借来的钱去冒险要好得多。

梅格一面工作一面等待着,她更有女人味了,对持家的艺术更有心得,而且比以往任何时候更漂亮了,因为爱情乃是最好的美容品啊。她还怀着少女的理想与憧憬,对自己的新生活不得不过得很俭省感到有点失望。奈德·莫法特不久前刚和萨莉·加德纳结婚,梅格不禁要拿他们那漂亮的房子和马车、收到的许许多多礼物以及华丽的服饰与自己的作比较,偷偷地梦想自己也能拥有这一切。可是当她一想到约翰如何耐心地灌注了所有的爱与辛劳在那所在等待着她的小屋上,妒忌与不满就一下子烟消云散了,而且当两人在黄昏时坐在一起,细细讨论他们的小小计划时,未来总是变得那么美丽而光明,使她忘记了萨莉的奢华生活,觉得自己正是基督教世界中最富有、最快乐的女孩。

乔没有再去马奇叔婆那儿,因为老太太太喜欢上艾米了,请了一位最好的老师教绘画课来讨好她;而接受了这项优惠条件的艾米,便不得不伺候这个远为难弄的女主人了。于是她把上午的时间用来干例行工作,下午用来自娱自乐,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与此同时,乔则把自己全身心地奉献给了文学事业,而贝思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还是显得弱不禁风,尽管那场高烧已是过去的事了。她不好算是个真正的病人,但不再是过去那个脸色红润的健康小姑娘了,可还是那么充满希望,快乐安详,忙碌于她所钟爱的那些安静的工作中,是每个人的朋友,这所房子里的一个天使,在那些最最爱她的人意识到这一点之前就早已是这样的了。

只要《展翅之鹰》还在付一美元一个专栏来登载乔那些她自称为“糟粕”的东西,她就觉得自己是个富裕的女人,并且更加起劲地编织她那些浪漫故事来。但是在她忙碌的、充满雄心壮志的头脑里,有些远大的计划开始酝酿了,于是阁楼上那旧铁皮柜子里那堆满是涂改的手稿开始慢慢加厚,总有一天这些手稿会把马奇这个姓氏载入名人录。

劳里为了讨好他的祖父,顺从地进了大学,现在正以尽可能漫不经心的态度度过他的大学生活来讨好自己。多亏他并不缺钱,又懂礼仪,颇具天分,还有一颗最仁慈的心,常常在试图帮助别人摆脱窘境时作茧自缚,这一切使他成为一个大众宠儿,从而处于被宠坏的极大危险之中,就像其他有出息的男孩一样。如果不是他拥有一种对抗邪恶的法宝的话,可能已经被宠坏了,这法宝乃是他念念不忘那一位慈祥的老人,他每一点成就都和这老人联系在一起,念念不忘那一位慈母般的朋友,她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一样关怀照顾,还有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他知道有四个天真无邪的姑娘喜爱他,敬仰他,并且全心全意地信任他。

他无非是个“快活的纯情男孩”,当然会打打闹闹,跟女孩打情骂俏,打扮得越发像个花花公子,入水能游,多愁善感或者搞健身运动,大学里流行什么就做什么,还会作弄同学,也被同学作弄,讲粗俗的话,不止一次达到留校察看的危险边缘,还差点被勒令退学。但既然这些恶作剧的根源只不过是好激动和喜欢追求刺激,他就总能以诚实的招供、体面的补偿和不容反驳的辞令等十分擅长的手段,来解救自己。事实上,他还为能安然脱险而沾沾自喜,并且绘声绘色地给姑娘们讲述自己如何成功地对付大发雷霆的导师、道貌岸然的教授,如何击败竞争对手,使她们乐不可支。在她们眼中,劳里班上的男生们都是些英雄,她们从不对这些“自己人”的英雄事迹感到厌倦,并且当劳里带他们到家里来时,她们常常沉浸在这些伟人的微笑中。

艾米特别喜欢这份荣耀,成为他们心目中的美人儿,因为这位贵小姐已早早地感觉到并且学会了运用自己那份天生的魅力。梅格被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约翰深深吸引住了,没空去关心其他大男子,而贝思呢,太腼腆了,至多只敢偷偷地瞟他们一眼,心里纳闷艾米怎么敢命令他们做这做那的,但乔倒觉得如鱼得水,而且发现自己忍不住要去模仿男士们的言谈举止,这些言谈举止对她来说要比年轻淑女应遵守的礼仪自然得多。他们全都非常喜欢乔,但绝对不会爱上她,尽管他们中很少有人能不拜倒在艾米的脚下,发出一两声满怀柔情的叹息就分手的。

说到柔情,我们很自然地联想到“鸽巢”。那是一所褐色小房子的名字,是布鲁克先生为梅格置备的第一个新家。劳里给它起了这个名字,说这和这对“琴瑟和鸣得像一对斑鸠似的”温存的恋人是再合适不过了。那栋小房子后面有一个小花园,前面有一块手帕那么大的草坪。梅格在这儿计划筑一个喷水池,栽些灌木,再种上一大片可爱的鲜花;可现在这喷水池的位置上只放着一只久经风雨的坛子,看上去极像个破旧的泔脚桶,那所谓的灌木丛不过是几棵幼小的落叶松,好像还没有打定主意继续生存下去还是就此夭折的样子,而那一大片可爱的鲜花所在之处仅仅插了一簇簇树枝,标志出那里已撒下了花籽。然而屋里却是一片温馨迷人的气息,那快乐的新娘觉得从阁楼到地下室简直是无可挑剔。当然,那客厅太小了,幸好他们没有钢琴,因为要想把它完整地搬进来是不可能办到的,那餐厅也太小,坐上六个人就会挤得转不过身来,而通厨房的楼梯,就像是专门设计得为了让仆人和餐具一头直摔进下面的煤箱里似的。可是一旦习惯了这些小小的缺点,就会发现这里并不缺少什么,因为在装修时由正确的判断和高尚的品位挂了帅,因此效果非常令人满意。这里没有大理石面的桌子,没有落地长镜,小会客室里也没有蕾丝窗帘,有的只是简单的家具、大量的书籍、一两幅精美的油画、凸窗里一架鲜花,再就是放得到处都是的朋友们赠送的漂亮礼物,通过友情之手,传递着爱的信息,使它们益发漂亮了。

我并不认为由于约翰把劳里送的普赛克(1)白瓷雕像的底座收起来不用而使它的美有所减色,也不认为有什么室内装潢商能像艾米那样,用一双富有艺术性的手,把那些普通的薄纱窗帘悬挂得如此优雅,并且也没有一间储藏室能像乔和妈妈存放梅格为数不多的箱笼包袱的这一间那样充满着美好的祝愿、甜蜜的话语和欢乐的希望。而且我还深信要不是汉娜把每个坛坛罐罐整理安放上十来遍,堆好柴禾以备“布鲁克太太回家”时一点就着,那间簇新的厨房是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舒适整洁的。我还不大相信有另一个年轻主妇在开始结婚生活时有这么多的抹布、衬垫和放零布的袋子,因为贝思做的已足够用到银婚纪念日,并且设计了三种不同样式的洗碟布,专门用来擦洗新娘嫁妆中的瓷器。

凡是雇别人来做这些事的人永远不会知道他们失去的是什么,因为一双带着爱意的手,可以让最平凡的家务活儿变得美妙,因此梅格从很多地方得到这方面的印证,在她这小巢里的每件东西,从厨房里的擀面杖到会客室桌上的银花瓶,件件都明明白白地吐露着家人之爱和亲切的深谋远虑。

他们在一起计划一切的时刻是多么快乐,他们的购物之旅是多么神圣庄严,他们犯的错误是那么滑稽,而劳里无理取闹的讨价还价又是那么逗人发笑。这个爱开玩笑的年轻绅士尽管即将大学毕业,却还像是个孩子。他近来心血来潮,在每周一次的拜访中,给这年轻的主妇带来一些新颖精巧的家庭用品。这次是一大包富有特色的晾衣夹,还有一次是个极妙的肉豆蔻粉碎机,可惜第一次试用就分崩离析了,还有一个把所有刀子都反而弄脏的刀具清洗器,一台可以干净利落地拔掉地毯上的绒毛的清扫器,却无法清除灰尘;把手上的皮肤都能洗掉的省力肥皂;除了受骗上当的顾客的手指什么地方也粘不住的强力胶合剂,还有各式各样的马口铁器皿,从存零钱的玩具扑满到一个棒极了的开水壶,但是喷出的水蒸气简直可以用来洗东西,却时刻都像要爆炸的样子。

梅格再三恳求他别再送了,可是没有什么效果。约翰取笑他,乔把他叫作“再会先生”。他陷入了对美国式独创性的狂热爱好,务必要使朋友们的家恰当地装备起来。所以这每周一幕的荒诞剧还在继续上演。

一切终于安排就绪,艾米甚至为不同颜色的房间准备了不同颜色的肥皂,而贝思也为第一餐布置好了餐桌。

“你觉得满意吗?这里看上去像个家吗?你觉得在这儿会幸福吗?”马奇太太问道,她和她的女儿正手挽着手巡视着这个新的王国,此时母女俩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亲密地联系在一起了。

“是的,妈妈,满意极了,谢谢你们大家,我太高兴了,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梅格回答,带着一种言辞无法表达的幸福神情。

“她要是有一两个仆人就好了,”艾米说,从会客室里走出来,她曾在里头忙于决定那座青铜墨丘利(2)像是放在什锦橱内好还是放在壁炉台上好。

“妈妈和我讨论过了,我决定先试试她的办法。要做的事实在不会太多,有洛蒂替我跑跑腿,再不时地帮一把,剩下的活正好可以让我忙乎起来,不至于变懒或者想家,”梅格平静地回答。

“萨莉·莫法特有四个仆人哪,”艾米开口道。

“如果梅格也有四个,这房子就住不下了,男女主人就只好在花园里安营扎寨啦,”乔插话说,她全身裹在一条蓝色的大围裙里,正在给门把手进行最后一道擦亮工序。

“萨莉可不是穷人的妻子,众多的女仆和她那良好的住宅正好相称。梅格和约翰即将开始的生活并不富裕,但凭我的感觉,在那小屋里能过得和大宅里一样幸福。像梅格这样的年轻姑娘如果整天无所事事,只留意自己的穿着打扮,对仆人发号施令,到处飞短流长,那才是个大错误呢。我刚结婚的时候,总是盼望我的新装穿破磨旧,这样就能享受补衣服的乐趣,因为我真心厌恶刺绣钩织的细活,连自己用的手帕都要小心伺候。”

“你为什么不进厨房去乱折腾呢?萨莉说她就是这样下厨自娱的,虽然总没什么好结果,弄得仆人们笑话她,”梅格说。

“我后来这么做过,不是去‘乱折腾’,而是跟汉娜去学该怎么做,为了不致给仆人们笑话。一开始是好玩,但有朝一日我觉得衷心感激,我不但有意愿而且有能力为我的小姑娘们做有益健康的食物,而且等我不再雇得起仆人的时候,可以靠自己来持家。你是从另外一头起步的,梅格,亲爱的,可你现在学到的一切,等到约翰成了一个有钱人,都会对你有用的,因为作为一所宅子的女主人,不管外表多么雍容华贵,如果想得到下人们令人满意的诚实服务,就需要知道家务活该怎么做。”

“是啊,妈妈,我相信这是千真万确的,”梅格说,恭恭敬敬地听了这堂小小的讲课,因为只有最优秀的妇女才能把家政知识讲得如此引人入胜。“你可知道,在这小房子里我最喜欢的就是这间了,”一会儿后,她们上了楼,梅格朝她贮藏充足的被服间张望着,这样接着说。

贝思正在里面,把大堆雪白的日用织物平摊在架子上,并为安排得井井有条而高兴。梅格说话时,在场的三个人都笑了起来,因为这里有一件趣事。你知道,马奇叔婆曾说过,如果梅格嫁了“那个布鲁克”,就别想得到她一分钱,等到时间的推移平息了她的火气,她后悔自己发过这样的誓了。她是个从不食言的人,但非常善于如何动脑筋绕弯子,终于制定了一个计划来实现她的愿望。卡罗尔太太,弗洛伦斯的妈妈受命去购买了原料,制作了一大批床单桌布,并绣上了标记,作为她的礼物送来,这一切都被忠实地执行了。但这秘密还是泄露了出来,一家人都由衷地感到高兴,因为马奇叔婆尽量装作全不知情,声称她什么也不给,除了一串式样古旧的珍珠项链,那是很早以前就答应给这个家庭的第一个新娘的。

“我很高兴看到这种当家主妇的鉴赏力。我曾有一位年轻朋友,她开始当家时只有六条床单,但她有配套的餐桌洗指碗,这让她很满意了,”马奇太太一边说,一边轻轻拍打着织花台布,带着女性对于这种精美织物的由衷喜爱。

“我一个洗指碗也没有,但汉娜说,这一整套东西已够我受用一辈子了。”梅格看上去挺心满意足,她原是应该如此的。

“‘再会先生’来了,”乔在楼下嚷嚷,她们便都下楼去迎接劳里。在她们这平静生活中,他每周一次的来访是件大事。

一个高个儿、宽肩膀的小伙子,剪了个平头,戴了顶扁平的毡帽,衣袂飞扬,大步流星地顺着大路走来。他没有停下打开院门,而是一步跨过低矮的栅栏,径直走向马奇太太,伸出双臂,热诚地叫道:

“我来了,妈妈!是啊,我挺好。”

后面那句话是回答这位上了年纪的女士投来的温和的探询目光的,他便以俊美的双目坦诚地回视对方。如同往常一样,一个慈母式的吻结束了这个小小的欢迎仪式。

“这个给约翰·布鲁克太太,谨致以制作者的祝贺与敬意。上帝保佑你,贝思!乔,你的模样多让人精神振奋啊。艾米,你的端庄美貌全然超过了一个单身女士所能拥有的限度啦。”

劳里这样说着,把一个棕色的纸包交给了梅格,拉了下贝思的发带,瞪了一眼乔的大围裙,对着艾米夸张地装出一副心醉神迷的样子,然后和大家一一握手,于是大家都说起话来。

“约翰去哪儿啦?”梅格急切地问。

“他停下工作去拿明天要用的结婚证件了,夫人。”

“上次比赛是哪一队赢的,特迪?”乔问道。尽管已十九岁了,她还是继续对男士的运动感兴趣。

“当然是我们队啦。我真希望你当时在场看我们比赛。”

“那位可爱的兰德尔小姐可好?”艾米意味深长地笑着问。

“比以往更冷酷了,你难道看不出我正在日渐憔悴吗?”劳里响亮地拍了一下自己宽阔的胸膛,故作忧郁地长叹了一声。

“这次开的是什么玩笑啊?打开纸包看看,梅格,”贝思说着,好奇地瞅着那个鼓鼓囊囊的包裹。

“这东西放在家里很有用,万一失火或者来了小偷可以用上,”劳里说道,这时包里露出一个更夫用的呱呱板,惹得姑娘们一阵哄堂大笑。

“如果约翰不在家的时候,你受惊了,梅格夫人,只消在前面的窗口摆弄一下这玩意儿,一眨眼工夫,邻居们就会被叫醒。这东西不赖,不是吗?”劳里示范了一下它的威力,害得大家都捂住了耳朵。

“这是为了表示对你的感谢!说到感谢,我想提一下,你该谢谢汉娜,她守住了你的结婚蛋糕免遭破坏。来这儿的路上,我看到他们正在把它运来,如果不是她英勇地守护着,我早就弄一块尝尝了,因为它看上去软乎乎的真不错。”

“我看你这辈子再说道。

“我正在尽最大的个一代不如一代的年了,”这位年轻绅士如高了。

“依我看,在这么可是我真饿极了,要提

“妈妈和我要等约格说着就匆匆地走开了

“贝思和我要去吉话说,她正把一顶别致自得。

“来吧,乔,别冷也长不大,劳里,”梅格用一种主妇的口气努力,夫人,不过我怕不会长得多高大了,在这头,六英尺已经是所有男人能达到的最高限度此回答道,他的头几乎跟上面的小枝形吊灯一般整洁崭新的精舍里吃东西简直是一种亵渎行为,议休会了,”过了一会儿他补充说道。翰回来一起吃。还有最后几件事要定下来,”梅。蒂·布赖恩特那儿多要些鲜花明天用,”艾米插的帽子戴在她别致的鬈发上,和大家一样怡然落了老伙伴。我精疲力尽了,没人帮忙回不了家啦。别摘下你的围裙,就这样忙你的吧,他特别厌恶的围裙好好和你谈谈明天定要保证守规矩说来也怪,它跟你很相称,”劳里这么说着,乔便把装进她的大口袋里,伸出手臂去支撑他无力的脚步。

“特迪,现在我要的事,”当他们一块儿溜达的时候,乔开口说。“你一,别搞什么恶作剧来破坏我们的计划。”

“绝对不搞恶作剧。”

“应该表现庄重的时候不许插科打诨。”

“我从来不这么做。你倒是常常这样的。”

“还有求求你在仪式进行中不要盯着我看。我一定会笑出声来的。”

“你看不见我的,你会大哭特哭,哭到周围雾气弥漫,模糊了你眼前的情景。”

“我从来不哭,除非有太伤心的事。”

“比方说老伙伴去上大学了,嗯?”劳里带着暗示的意味笑道。

“别臭美了。我仅仅给姑娘们凑凑热闹,呜咽了几声而已。”

“正是如此。我说,乔,爷爷这个星期怎么样?脾气还好吧?”

“挺好的。怎么啦,你是不是跟人吵架了,想知道他会怎么看?”乔非常尖锐地问。

“听着,乔,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想我会当着你母亲的面说‘我挺好’吗?”劳里突然停下脚步,带着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不,我想你不会。”

“那就别疑神疑鬼了。我只想问他要点钱,”劳里说着又开始迈步,她热诚的语调使他宽慰。

“你花钱太大手大脚了,特迪。”

“天哪,我可没花,是钱不知怎么着自己花掉的,我还没意识到就没了。”

“你太慷慨好心了,总是借钱给别人,不会对任何人说个‘不’字。我们听说过汉肖的事和你为他做的一切。如果你总是以这种方式花钱,没人会责怪你的,”乔热忱地说。

“噢,他太夸大其辞了。他比得上一打像我们这样的懒鬼,你总不会让我听任这么一个好小伙干得快累死,就因为他得不到一点小小的帮助吧?”

“当然不会,可我也看不出你拥有十七件西装背心、数不清的领带,并且每次回家都要戴一顶新帽子,有什么好处。我原以为你已经过了做花花公子的阶段,但这种习惯还是不时地以新的方式冒了出来。现下把自己弄得丑陋骇人成了时髦——把脑瓜弄得像把硬毛刷,穿着疯子穿的紧身衣,戴橘黄色手套,穿厚重的方头靴子。如果这种装扮不太花钱,我也就不吭声了,可这就像漂亮的打扮一样花费不少,那我可就太不满意啦!”

听了这番攻击,劳里仰头哈哈大笑,弄得毡帽也掉在地上,乔上面踩了一脚,但这种挑衅仅仅让他有机会发挥这种粗陋而实用的的长处,因为他把那顶被粗暴对待的帽子对折起来,塞进自己的口

“别再说教了,行行好吧!我受够了一个星期的罪,回家来就好享受一下。明天我一定会穿戴整齐,不管要花费多少,一定叫我友们满意。”

“只要你把头发留起来,我就不再嗦了。我不是什么势利眼我实在不愿意让人看到和一个年轻的拳击手模样的人同行,”乔尖评论道。

“这种不招摇的发型能提高学习效率,所以我们才采用它,”回应道。他的确不能被指责为爱慕虚荣,因为自愿牺牲了一头漂亮发,只为了把头发剪成四分之一英寸长的一茬。

“对了,乔,我想那个小帕克是真的为艾米而疯狂了。他不断到她,写了好多首诗,还常常异乎寻常地发呆,真叫人不放心。他自己的那点儿热情趁早扑灭掉,对吧?”静默了一分钟后,劳里以推心置腹的、兄长般的语调接着说道。

“他当然该这样。我们不想这个家在今后多年内再举行任何了。天哪,这些孩子都在想些什么啊?”乔看上去一副大为反感情,好像艾米和小帕克还不满十几岁呢。

“这是个变化多端的时代,我不知道我们会变得怎么样,小姐还不过是个孩子,但下一个就会轮到你了,乔,而我们都会给抛下自伤心,”劳里一边说一边摇头,感叹着人心不古。

“别惊慌。我不是可人心意的那种类型。没人会要我的,这未是一件幸运的事,因为每个家庭总该有个老处女嘛。”

“你不愿给任何人机会,”劳里说,侧眼看了看她,那被太阳的脸上多了一点儿红晕。“你不愿流露你性格中温柔的一面,如果家伙凑巧偷看到了一眼,禁不住流露出他喜欢这一面,你就会像冈便在服装袋。想好的朋,但刻地劳里的鬈地谈该把一种婚礼的表。你,暗尝不晒黑有个米奇太太(3)对付她的情人一样对付他——给他泼冷水——装出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这样就没人敢碰你或看你了。”

“我不喜欢这一套,我才没时间为胡言乱语操心呢,而且我认为用这种方法让一家子分开太可怕了。现在什么也别再说了。梅格的婚礼已经把我们弄得晕头转向,尽说些情人啊这一类蠢事。我可不想发脾气,所以我们换个话题吧。”乔看上去已准备好对最轻微的冒犯浇上一桶冷水了。

不管他心里怀着怎么样的感触,劳里找到了宣泄的方法,当两人在院门口分手的时候,他小声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并加上一句可怕的预言:“记住我的话吧,乔,下一个就轮到你啦。”

【注释】

(1)普赛克,希腊神话中人类灵魂的化身,以少女形象出现,与爱神厄洛斯相恋。

(2)墨丘利,罗马神话中诸神的信使。

(3)冈米奇太太为狄更斯的《大卫·考柏菲》中一个孤苦伶仃、性格怪诞的寡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