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狄传 第二十九章

——我不想跟您争执这个问题,——是这么回事,——我相信,小姐,彻彻底底地相信,“无论男人还是女人用平躺的姿势最能承受痛苦或悲伤,(说不定也最能享受快乐)。”

我父亲刚一走进卧室,就一下子扑倒在床上,心里乱到难以想像的地步,同时,又摆出一个为悲痛压倒的人的最可悲的姿态,任何人看见都会一掬同情之泪。——他扑倒在床上时,右手掌按着脑门,把两只眼睛大部分都蒙住了,手跟脑袋轻轻地沉下去(他的胳膊肘子往后伸着)直到鼻子挨到被子上;——左胳膊麻木不仁地垂在床边,指关节蹭在从床幔边儿上露出来的夜壶的把儿上,——右腿半悬在床边儿上(左腿蜷向身子),胫骨正好抵着床沿。——他却感觉不到。一种一成不变的悲伤牵制着他脸上的每一条皱纹。——他叹了口气,——胸部不停地起伏着,——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床头放着一把鞔有布套子的旧椅子,四周还用杂色的精纺流苏加了缘饰,它正好对着我父亲搁脑袋的那一侧。——我的脱庇叔叔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一种痛苦化解之前,——安慰总来得很快;——痛苦化解之后,——它又来得太慢:所以您看,小姐,这两者之间就只有一个界线,细得简直就像一根头发丝,要安慰别人,就得瞄准这条界线:脱庇叔叔总是要么在界线的这边,要么就在界线的那边,而且老是说,他相信自己的心,他能把经度89很快找到的;正因为如此,当他坐在椅子上的时候,把流苏往前拽了拽,由于对谁都会流下同情之泪,——他便抽出一条麻纱手绢,——发出一声低沉的叹息,——却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