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牢坑驳鸠的故事
那是八月底闷热的一天结束之后的一个清爽凉快的傍晚,一个生客骑着一匹黑骡子,走进斯特拉斯堡镇3。他背着一个小背包,里面装着几件衬衣、一双鞋和一条深红缎子裤。
走进城门时哨兵盘问他,他说他原来在鼻子岬——现在要去法兰克福——然后在去克里木鞑靼边界的途中,于下个月的今天再回到斯特拉斯堡。
哨兵抬头瞅着生客的脸——一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一个鼻子!
——我做了一次开心的冒险旅行,生客说着——便把手腕从挂着一把短弯刀的黑腰带圈里滑了出来:他把右手插进衣袋里,左手碰了碰帽子的前檐儿敬了个礼,同时伸出右手——将一枚弗罗林金币塞进哨兵手里,便往前走去。
真叫人难过,哨兵对一个侏儒似的小罗圈腿鼓手说,这么斯文的一个人竟丢了刀鞘4——刀上没有刀鞘他就没有办法旅行了,在斯特拉斯堡全城他也搞不到一个合适的刀鞘的。——我从来就没有刀鞘,生客回头望着哨兵说,说话时把手举到帽子上——我带着一把刀,他接着说——便举起了无鞘的短弯刀,他的骡子一直慢慢地走着,目的是保护我的鼻子。
——应当这么做,高贵的客人,哨兵答道。
——应当个屁,罗圈腿鼓手说——那是个羊皮纸做的鼻子。
因为我是一个真正的天主教徒——尽管大了六倍,——但它仍然是个鼻子,哨兵说,就像我自己的鼻子一样。
——我听见这鼻子噼里啪啦地响呢,鼓手说。
天老爷,哨兵说,我可看见它流血呢。
可惜,罗圈腿鼓手嚷道,我们俩都没有摸过它!
就在哨兵和鼓手争论的当儿——一个号手和一个号手的老婆正好走过来,停下看见这生客从旁经过,他们两个也争论起这个问题来。
我的天哪!——好大的一个鼻子啊!长得就像一杆号,号手的老婆说。
还有号一样的气质,号手说,它打喷嚏时你能听出来这一点。
——就像笛子一样温柔,她说。
——是铜管乐器,号手说。
——是个黑香肠头——他老婆说。
我再告诉你,号手说,那是个黄铜鼻子。
我会摸透根底的,号手的老婆说,因为睡觉前我要用指头摸摸它。
生客的骡子走得很慢,所以不仅哨兵和鼓手之间,而且号手和号手老婆之间的争论,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不!生客说着把缰绳扔到骡子的脖子上,两手贴在胸口上,一只手合到另一只手上,样子活像个圣人(他的骡子一直轻轻松松地走着)。不!他抬起头说,——我现在可不是以前那种任人往身上又抹黑,又泼冷水的罪人——可以给鼻子定那种罪——不!他说,只要上天给我力量,我的鼻子绝对不能叫人摸——要干什么呢?——一位镇长的老婆说。
生客没有理睬镇长的老婆——他正向圣尼古拉7发誓;誓发完以后,便放开交叉着的双臂,态度跟交叉时一样严肃,接着就用左手抓起笼头上的缰绳,右手按在胸口上,短弯刀松松地悬在右手腕上,骑着骡子慢悠悠儿地一步一步走过斯特拉斯堡的主要街道,最后来到正对着教堂的市场上的那家大客店。
生客一从骡子身上下来,他就吩咐把骡子牵到马厩里去,并把他的背包提进去;然后他打开背包,拿出他的深红缎子裤,还有一件带银穗的——(裤子的附属品,我不敢说明)——他把裤子穿上,系上有带穗的包片8,手里拿着短弯刀,立即出门向大广场走去。
生客在广场上刚刚转了三圈,就注意到号手的老婆站在广场对面——于是就立即转身,因为生怕打他的鼻子的主意,便迅速回到了他住的客店——脱掉衣服,把他的红缎子裤等装进背包里,叫人把他的骡子牵来。
我要上路了,生客说,准备去法兰克福——将于下月的今天回到斯特拉斯堡。
我希望,生客要骑骡子时,就用左手抚摸着骡子的脸继续说,你把我这忠实的奴隶很好地关照过了——它驮着我和我的背包,他轻轻地拍着骡子的脊背接着说,走了六百多里格。
——这路程够长的了,先生,店主答道——除非一个人有大事要做。——啧!啧!生客说,我到过鼻子岬;谢天谢地,搞到了一个人千载难逢的顶呱呱的鼻子。
生客讲述着自己的这种奇特的经历,而店老板和老板娘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鼻子——圣拉德贡德9啊,老板娘心里说,把全斯特拉斯堡任何一打最大的鼻子加在一起也没法跟这个鼻子相比!难道说,她咬着丈夫的耳朵悄声说,难道说这不是一个高贵的鼻子?
这是招摇撞骗,亲爱的,店主说——是个假鼻子。——
是个真鼻子,他老婆说。——
它是冷杉木做的,他说,——我闻出了松脂11味儿。——
它上面有一个小疙瘩,她说。
它是个死鼻子,店主答道。
是个活鼻子,如果我自己来劲儿了,老板娘说,我就要把它摸一下。
今天我已经向圣尼古拉起过誓,生客说,我的鼻子不能叫人摸,直到——谈到这儿生客把声音停住,抬起头来——直到什么时候?她急忙问道。
永远都不能叫人摸,他说着就合住自己的双手并紧贴在胸前,直到那一刻——什么时刻?老板娘大声问。——永远不能!——永远不能!生客说,永远不能,直到我到了——天啦!到了什么地方啊?她问。——生客一声不吭骑着骡子走了。
在去法兰克福的路上,生客还没有走上半里格,他的鼻子就轰动了整个斯特拉斯堡城。晚祷钟声正响着召唤斯特拉斯堡人去参加祈祷式,在祈祷中结束一天的事务:——可是全镇没有一个人听到钟声——全城就像一窝蜂——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晚祷钟一直在叮咚作响)胡跑乱撞——打这门进去,从那门出来——有的走这条路,有的走那条路——有的走长路,有的走岔路——从这条街上来,打那条街下去——这巷子里进去,那巷子里出来——你看到那鼻子了吗?你看到那鼻子了吗?你看到那鼻子了吗?啊!你看见那个鼻子了吗?——谁看见了?到底谁看到了?天哪,谁看见了呀?
啊呀!我在做晚祷!——我在洗衣服,我在上浆,我在擦地板,我在缝被子——天啊!我从来没有见过它,——我从来没有摸过它!——我要是一名哨兵,一个罗圈腿鼓手,一个号手,一个号手的老婆就好了,斯特拉斯堡的大街小巷,旮旮旯旯全是这么一片呼喊和悲叹。
正当斯特拉斯堡全城乱做一团的时候,那斯文的生客正骑着骡子悠闲地走在去法兰克福的路上,好像他与这件事没有一点瓜葛似的——一路上他骑在骡子背上,断断续续地说着话儿,时而讲给他的骡子——时而讲给他自己——时而说给他的胡莉娅。
啊,胡莉娅,我可爱的胡莉娅!——不,我不能停下让你啃田刺芹——我正要尝尝快乐的滋味的时候,我疑心敌手会来插嘴,这就会完全让我扫兴。——
——呸!——那只不过是一根田刺芹而已——别管它——夜里你会有顿更可口的晚饭。——
——迫使我离乡背井——我的朋友——离开你。——
可怜鬼,你走累了,真可悲啊!——喂——走快点——我的背包里别的什么也没有,就有两件衬衣——一条红缎子裤和一件带穗子的——亲爱的胡莉娅!
——可干吗要去法兰克福呢?是不是有一只没有摸过的手,它偷偷儿地领我走过这些弯弯曲曲的道路和未曾想到的地段?——
——磕磕绊绊!圣尼古拉啊!每一步都磕绊——为什么我们要这样子一整夜去——
——图个快乐——要不,我不就成了命运嘲笑和诽谤的对象了吗——注定要往前闯,不会被定罪——不会被听见——不会被触摸——要是这样,我为何不呆在斯特拉斯堡,那儿公道——不过我已经起过誓了!——来,你该喝点儿了——为圣尼古拉干杯!——噢,胡莉娅!你耳朵竖起听啥呢?——这不过是一个男人罢了——
生客就这样同他的骡子和胡莉娅边走边聊——一直聊到他到了歇脚的客店为止,一到客店,他就下来——注意让他的骡子,就像他许诺过的那样,得到很好的关照——取下装有红缎子裤等物的背包——要了个煎蛋饼给他当晚饭,十二点左右上床休息,不过五分钟就呼呼入睡了。
那天晚上,大约在同一个时辰,斯特拉斯堡的混乱终止了,——镇上的居民都静悄悄地上了床睡觉——但不像生客那样要么为了休息大脑,要么为了休息身体,因为小妖精般的玛布仙后12取来了生客的鼻子,没有缩小它的个头,那一夜她按斯特拉斯堡的人数不辞劳苦地把这个鼻子切分成不同的形状。奎德林堡13的女修道院院长带着她的全体修士中的四大要人,小女隐修院院长,女教长,唱诗班副领唱和高级修女,那一周来到斯特拉斯堡向大学咨询与她们衣裙衩口14相关的良心问题——她难受了整整一夜。
那斯文的生客的鼻子已经安置在这位院长大脑松果体的顶部,在这四大要人的想像中干出了那么激动人心的活计,搞得她们彻夜辗转不眠——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安稳的——总而言之,她们起床时活像四个鬼魂。
圣方济各会第三会15的宗教裁判官们——髑髅山16的修女们——引导修会17的修女们——克鲁尼本笃会18的修女们——加尔都西会19的隐修修女,和更严格的女修道院的成员在那天晚上盖着毯子或者粗毛毡躺着,她们的情况比奎德林堡的那位女修道院院长的情况还要糟糕——在床上彻夜辗转反侧,反侧辗转——各个修女把自己的身子乱抓乱抠——她们一个个跳下床来,简直像活剥了皮一样——每个人都以为是圣安东尼到她们这里试火20来了——总而言之,从晚祷到晨祷,她们一夜未合眼。
乌尔苏拉会21的修女们表现得最明智——她们压根儿就没打算上床睡觉。
斯特拉斯堡的教长、受俸牧师、神父会成员和大教堂教士会成员22(早上神父会集合,要考虑黄油圆面包23的事)都希望她们能学乌尔苏拉会的修女的做法。——在前一天晚上,一切事情都颠倒错乱了,面包师们全都忘了放酵母——整个斯特拉斯堡吃早餐没有黄油圆面包——大教堂的整个院子一直嘈闹不休——这种骚乱的起因和对这一起因的寻根问底自从马丁·路德用他的学说把斯特拉斯堡翻个底朝天以后,还从来没有出现过。
如果生客的鼻子这么随便地伸到宗教修道会之类机构的碟子24中,就产生了上述情况,要是伸到俗人的碟子里,造成的场面不知有多么热闹啊!——这种情况我的一支秃笔是难以描述的;尽管我承认,(什牢坑驳鸠喊道,他表现出的欢乐的思想超出了我的预料)世界上有许多精彩的明喻可以使我的同胞对它有一定的概念;不过在为他们而写,又花费了我大半辈子光阴的这样一部巨著的末尾——尽管我对他们承认这种明喻是有的,可是他们指望我或者有时间或者有兴趣去搜寻它,这是不是没有道理?这么说吧,那鼻子在斯特拉斯堡人的幻想中引起的骚乱是那么普遍——它是那样紧紧地抓住了斯特拉斯堡人的全部心力——关于它,说了那么多千奇百怪的话,赌了那么多千奇百怪的咒,各个方面信心相同,各个地方口才相等,以致使整个谈话和惊奇的大流都向它冲去——斯特拉斯堡的每一个灵魂,无论好的,还是坏的,——无论穷的,还是富的——无论是博学多才的,还是不学无术的——无论是博士,还是学生——无论小姐,还是丫环——无论高雅的,还是粗俗的——无论修女的肉体还是民妇的肉体都无暇旁骛,专门聆听有关它的消息——斯特拉斯堡的每一只眼睛都为它望穿了秋水——斯特拉斯堡的每一根指头——每一根拇指都火辣辣的要摸一摸它。
现在,如果认为对这一强烈愿望需要做什么补充的话——那就是哨兵,罗圈腿鼓手,号手,号手的老婆,镇长的遗孀,客店老板,客店老板娘,在关于生客鼻子的证词和描述中,无论他们怎么各持己见,分歧多大——但有两点他们的意见是一致的——那就是说,生客去了法兰克福,直到下个月的那一天才能回到斯特拉斯堡;第二,不管他的鼻子是真是假,生客本人却是美貌绝伦——长相最漂亮!——态度最文雅!——花钱最大方——是进过斯特拉斯堡城门的举止最斯文的人——当他手腕上吊着弯刀,骑着骡子走过街道——穿着深红缎子裤走过广场的时候——那种潇洒谦和的神态是那么可爱,又是那么充满阳刚之气——每个见过他的少女都心旌摇曳(如果他的鼻子不碍事的话)。
我并不要求那颗不知好奇的渴望为何物的心,在如此激动的情况下,要替奎德林堡的女修道院院长,小女隐修院院长,女教长和唱诗班副领唱辩护,说中午派人去叫小号手的老婆是正当的:她走过斯特拉斯堡的街道时手里拿着丈夫的号;——那是有限的一点时间允许她阐明她的看法时用的最好的器具——她呆了不到三天的时间。
哨兵和罗圈腿鼓手!——古雅典这边什么也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们俩在城门下向来来往往的人们宣讲,具有克吕西波和克兰托尔25在门廊里演说的气派。
旅店老板,左边站着他的马夫,也以同样的风格宣讲他的理论,——就在马厩的门廊下——老板娘则在一间后屋里较为隐蔽地宣讲她的:大家都蜂拥而来,听他们的宣讲;并不是不分青红皂白地听——不过听这个还是听那个,那就看他们信哪个了——一句话,每个斯特拉斯堡的人赶来打听消息——结果人人得到了自己需要的消息。
为了照顾自然哲学等方面的全体讲解者,值得一提的是:号手的老婆刚给奎德林堡女修道院院长做完私下演讲,就开始站在大广场中央的一个凳子上做公开演讲——为了她的听众,她轻率地占据了斯特拉斯堡镇最时髦的地段,从而大大妨碍了其他讲解者——可是,当一个哲学讲解者(什牢坑驳鸠喊道)用号当工具时,请问,除了自己,哪个科学上的对手能声称自己的话别人听得见呢?
当不学无术者通过这些消息渠道忙着下到真理坐朝的井底时——要是博学多才者通过辩证归纳法的渠道按自己的方式忙于将真理泵上来——那他们关心的就不是事实——他们只是在推理——
没有一个行业比医学专家更能清楚地解说这一问题了——如果他们有关鼻子的争论没有统统转向粉瘤和水肿,那就是要了他们的性命,他们也无法躲开这两种东西——生客的鼻子却与粉瘤和水肿毫不相干。
可是,有一点讲得十分令人满意,那就是,当胎儿还在子宫里时,在不破坏胎儿的静态平衡,并在出生前九个月内没有把这种平衡突然加在胎儿头部的情况下,这样的异质硬块决不会聚集到胎儿的鼻子上去的。——
——辩论对手同意这种理论——却否认那些结果。
一个鼻子出世前(粉瘤情况除外)成形的萌芽吐蕊初期,如果静脉、动脉等给它供应的适量营养,没有储存下来,他们说,那么这鼻子就不会正常发育,而且以后也难以保全。
这一切叫一篇论文全部解决了,这篇论文论述的是营养和营养在扩张血管和增长肌肉部位到可以想像的最大程度这方面的作用——在这种理论高奏凯歌时,他们进一步论证鼻子没有任何理由不能长到人本身那么大。
论文的答辩者让世人相信:只要一个人仅有一个胃和两叶肺,他们决不会遇到这种情形——因为胃,他们说,本来是接受食物并将食物转化成乳糜的惟一器官,——而肺是造血的惟一引擎——胃可能消化的只不过是食欲带给它的东西:或者就算承认人使自己的胃超载的可能性,自然对人的肺却限定了范围——所以这个引擎具有一定的大小和功能,在一定时间内只能完成一定量的任务——那就是说,只能造出一个人够用的血,不会有更多的量;而且,如果有个鼻子和人一样大——他们证明这时一定会出现坏疽;由于无法供养他们两者,不是鼻子从人身上脱落下来,就是人从他的鼻子上脱落下来。
自然能对付这些特殊情况,反对者喊道——一个人不幸失去两条腿成为半个人,而两叶肺全在——整个胃也健在,对于这种情况,你还有什么可说呢?
这人会死于多血症,他们说——或者得吐血,在两三周之内得肺痨完蛋——
——情况完全不是这样——反对者答道。——
不该是这样,他们说。
对自然和自然现象更好奇、更深入的研究者们,尽管他们携手共进,可在鼻子这个问题上最终都分道扬镳,几乎就像医学界本身的分歧一样大。
他们友好地指出,人体结构的各个部位有一种适当的几何尺寸和比例,以满足各自的目的、功能和用途,就是超越也只有一定的限度——所以自然,尽管她胡闹——但只是在一定的范围内胡闹;——而他们在鼻子直径上没有达成一致的意见。
逻辑学家固守住他们前面的那一点,比哪一类文人都要严;——他们从鼻子这个词开始,到鼻子这个词结束;要不是争论一开始他们当中最高明的一个就在上面碰了壁的一场petitio principii26,整个争议就立即结束了。
一个鼻子,逻辑学家争论说,如果没有血就不会流血——流血所包含的不仅是血——而且还有里面给这个奇观供应一滴接一滴血的血液循环——(血流只不过是一滴滴的血更加迅速的连续而已,他说)——那么死亡,这位逻辑学家接着说,只不过是血液的停滞而已。
我反对这种定义——死亡是灵魂和肉体的分离,他的反对者说——那么关于我们的武器我们就达不成一致了,逻辑学家说——那这场争论就算结束了,反对者答道。
民法专家的辩论则更加简洁;他们提出的是法令性质上的问题——而不是一场论争。
——这样一个庞大怪异的鼻子,他们说,如果是个真鼻子,在文明社会里是不可能允许存在的——如果是假的——用那样的假象欺骗社会,则是对社会权利的更大侵犯,对此不能轻饶。
对这一看法的惟一反对意见是:如果这一点能证明什么的话,它就证明生客的鼻子既不是真的,也不是假的。
这就为继续辩论留下了余地。教会法庭的辩护律师们坚持认为,什么也不能禁止法令,因为生客ex mero motu27承认他原来在鼻子岬选了一个最漂亮的等等,等等——对这一点的回答是,不可能有鼻子岬这样一个地方,如果有,博学多才的人也不可能不知道这地方在哪儿。斯特拉斯堡主教的代理同意律师们的意见,并在一篇关于谚语短语的论文里解释了这个问题,他向律师们指出,鼻子岬纯属寓言词语,意思只不过是自然给了他一个长鼻子而已:在证明这一点时,他学识渊博,引经据典,28好像他渊博的学识在十九年前并没有裁定一场有关教长特权和大教堂全体教士的用地的争议,否则这学识就无可辩驳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碰巧——我决不不识时务地颂扬真理,因为他们在这么做时以另外一种形式给了真理一种褒扬;斯特拉斯堡的两所大学——路德大学由理事会顾问雅各布斯·斯图尔米乌斯29创建于一五三八年,——老教大学由奥地利大公利奥波德创建,这两所大学在当时正用它们博大精深的知识(只有奎德林堡女修道院院长需要的衣裙衩口方面的知识除外)——裁定马丁·路德被罚入地狱的问题。
老教大学的博士们着手用演绎法论证;按一四八三年十月二十二日那天星辰的必然星力——当时月球位于第十二宫——木星、火星和金星在第三宫,太阳、土星和水星全都聚集在第四宫——所以马丁·路德必然是个恶人——按直接推论,他的学说一定也是邪恶的学说。
考察一下马丁·路德的天宫图,在阿拉伯人划给宗教的第九宫里,五个星辰同时与天蝎星座30交尾(读到这里,我父亲总会摇头)——看来马丁·路德对此事毫不在乎——而且从天宫的方位到火星的合态——他们查明马丁·路德必定死于咒骂和渎神——在一阵阵诅咒声中,他的灵魂(充满了罪恶)被这股阴风刮进地狱的火海。
路德大学的博士们对这一点稍有异议,他们认为,那一定是八三年十月二十二日出生的另一个人的灵魂以那种方式被阴风刮走的——因为曼斯费尔特县伊斯拉本的登记册表明:路德不是一四八三年而是八四年出生的;日期不是十月二十二日,而是十一月十日,圣马丁节前夜,因而他取名马丁。
[——我的翻译必须暂停片刻;如其不然;我想我会跟奎德林堡的女修道院院长一样不会合眼安眠的——应当告诉读者的是,每当我父亲给我的脱庇叔叔读什牢坑驳鸠的这一段文字时,他总表现出胜利的喜悦——不是由于战胜了我的脱庇叔叔,因为在这一方面,脱庇叔叔从来不反对他——而是由于战胜了整个世界。
——哎,你看,脱庇兄弟,他会抬起头来说,“教名可不是那种无关紧要的东西;”——要是路德不叫马丁而叫其他什么名儿,那他永远会被打入地狱——并不是我认为,他会补充说,马丁是个好名字——远远不是——只是比一般名字好些,不过只好那么一点儿——可尽管是这么一点儿,你知道,这对他来说就受益匪浅了。
正像最高明的逻辑学家能够向他指出的那样,我父亲本人也知道他的这个假说的依据不够硬棒——可奇怪的是,一个人的软弱找上门来时,他无论如何不能不加以利用;正因为如此,虽然在哈缶·什牢坑驳鸠的十连篇故事集里,有许多故事就像我正在翻译的这个一样有趣,可其中没有一个能让我父亲读起来时表现出一半的乐趣——这正好同时迎合了他最古怪的假说中的两个——他的名字假说和他的鼻子假说——我不揣冒昧地说,要是命运对这两个假说不另加照顾,他也许读完了亚历山大图书馆31所有的藏书,也不可能遇到一本合二而一的书或一段合二而一的话,能把那样的两个钉子一头就敲到点子上。]
斯特拉斯堡的这两所大学就路德的这件航行事件苦苦地较量着。当老教博士们自鸣得意的时候,新教博士们证明了路德并没有顺风而行;因为众所周知,没有满帆顶风的航行,——他们要解决的是,就算路德航行过,他背离了多少方位;马丁绕过了海角32还是困在一个背风岸上;无疑,这是一个富有启迪的研究,至少对懂这种航行的人来说是这样,他们不管生客鼻子的大小,继续往下研究,如果生客鼻子的大小也没有把世人的注意力从他们研究的对象引开的话——这是他们从事的职业。——
奎德林堡的女修道院院长和她的四大要人决没有消停下来;因为,生客的大鼻子作为她们考虑的良心问题,给了她们满脑子的奇思怪想——衣裙衩口的事她们冷搁下了——总而言之,印刷工已经接到拆版还字的命令——一切争论停止了。
——这是一顶顶上有绸缨子的方帽33——要戴在猜中了这两所大学在这个鼻子的哪一方闹翻的——一个硬脑壳上。
这很有道理,一方的博士们喊道。
这没有多少道理,另一方喊道。
这是信仰问题,一方喊道。
这是瞎扯淡,另一方说。
这有可能,一方喊道。
这绝不可能,另一方说。
上帝是万能的,鼻子派喊道,他可以做任何事情。
他什么事也做不了,必然要对抗的反鼻子派答道。
他可以使物质思考,鼻子派说。
就像你能从母猪耳朵里弄出一顶丝绒帽那样有把握,反鼻子派答道。
他可以叫二加二等于五,老教博士们答道。——这是错误的,他们的对手说。——
万能就是万能,主张这鼻子属实的博士们说。——这只能推广到一切可能的事情上,路德教博士们回答说。
老天作证,老教博士们喊道,如果他认为合适,就可以造一个大得像斯特拉斯堡的尖塔的鼻子。
斯特拉斯堡的尖塔是全世界现有的教堂尖塔中最大最高的,反鼻子派认为至少一个中等个子的人不可能有五百七十五英尺长的鼻子,——老教博士们赌咒发誓地说完全有可能——路德教博士们说,不;——不可能。
这样,便立即展开了一场新的争论,他们就上帝的德性和本性的范畴进行了深入的辩论——争论使他们自然而然地转向托马斯·阿奎那,再从托马斯·阿奎那转向魔鬼。
争论中再也没有听到有人谈及生客的鼻子——它仅仅被用做一只快速帆船,把他们载进经院神学的海湾,——然后,他们一直顺风而行。
热情与对真知的需求成正比。
对上帝的属性等方面的论战不但没有降温,反而激发了斯特拉斯堡人的无穷想像——对于这个问题,他们懂得的越少,对它的惊奇就越大——他们陷入了未满足的渴望的苦海——望着他们的博士,一方是羊皮纸派,铜管乐器派,松脂派34——另一方是老教博士,像寻访神瓶的谕示的庞大固埃和他的伙伴们那样,都上了船看不见了。35
——可怜的斯特拉斯堡人被丢在了海滩上!
——该怎么办呢?——不能耽搁——骚乱愈演愈烈——每个人都慌了手脚——城门都打开了。——
不幸的斯特拉斯堡人啊!是不是在大自然的仓库里——是不是在学术的堆房里——是不是在机遇的大贮藏室里,有一个器械丢在那儿没拿出来,在苦苦折磨你们的好奇心,激发你们的欲望,命运之手没有指使它玩弄你们的心意?——舞文弄墨并不是要替你们的屈服开脱——只是要给你们写篇赞歌。让我看看一座满怀期望的城市——市民一连二十七天不吃,不喝,不睡觉,不祈祷,对宗教或自然的召唤置若罔闻,而且还能再坚持一天。
那斯文的生客答应在第二十八日回到斯特拉斯堡。
七千辆四轮大马车(什牢坑驳鸠肯定搞错了数字),七千辆四轮大马车——一万五千辆单马轻便马车——两万辆大篷车,里面挤得严严实实,坐着议员,顾问,委员——贝居安女修会修女36,寡妇,婆娘,处女,大教堂教士,姨太太,都坐在她们的大马车里——奎德林堡的女修道院院长同那个小女隐修院院长,女教长,唱诗班女副领唱坐在一辆大马车里,走在队列的最前面,斯特拉斯堡的教长同他的教士中的四大要人位于她的左侧——其他的人则乱哄哄地尽量跟上;有的骑马——有的步行——有的被领着——有的被赶着——有的沿莱茵河而下——有的走这条路——有的走那条路——都在日出时上路去看那斯文的生客。
现在我们赶向我的故事的结局——我之所以说结局(什牢坑驳鸠喊道)是因为作为一个各部分安排得当的故事,不仅具有一出戏剧的结局和突变,而且更具有戏剧的一切基本构成要素——它有戏剧的序幕、发展、高潮,它的结局或突变,一个接一个地出现,遵循的是亚里士多德首先确立的顺序——如果没有这几个阶段,一个故事就不成其为故事,什牢坑驳鸠说,就只能一个人意会,不能言传。
在我的全部十个故事里,在我的所有十连篇故事集里,我,什牢坑驳鸠,使每个故事都严格地遵循这一规则,就像我在生客和他的鼻子这篇故事中所做的一样。
——从他初次跟哨兵攀谈到脱掉深红缎裤离开斯特拉斯堡城这一段就是故事的序幕或引子——在这里,剧中人的性格才刚刚触及到,主题只是初见端倪而已。
在发展阶段,情节得到充分的深入和加强,直到所谓的高潮阶段到来,发展阶段一般安排在第二和第三幕中,包含在我的故事的最热闹的阶段,从鼻子引起的第一夜喧闹到号手老婆在大广场中央做完她的鼻子演讲;而从争论的博学之士们刚刚上船——到博士们最后扬帆启航,把斯特拉斯堡人丢在海滩上受磨难,是故事的高潮,或事件与感情的成熟,为第五幕的迸发做好准备。
这一阶段从斯特拉斯堡人出现在通往法兰克福的路上开始,到绕出迷宫并把主人公从激动不安的状态(如亚里士多德所称)带入平静安宁的状态。
这一阶段,哈缶·什牢坑驳鸠说,构成了我的故事的结局或突变——也是我正要讲述的那一部分。
我们把生客扔到幕后睡觉——现在他开始登台亮相了。
——你的耳朵竖起来听什么呢?——没有别的,马上仅仅有个男人——这是生客给他的骡子说的最后一句话。要是那么告诉读者,那骡子拿主人的话当真;再没有如果或并且,就让这位旅客和他的坐骑走掉,那就不合适了。
那位旅客马不停蹄地赶路,以便当天晚上到达斯特拉斯堡——我真傻,当他又走了一里格左右的路时,对自个儿说,想今晚就到斯特拉斯堡,——斯特拉斯堡!——了不起的斯特拉斯堡!——斯特拉斯堡,全阿尔萨斯的首都!斯特拉斯堡,一座帝王之都!斯特拉斯堡,一个城邦!斯特拉斯堡,全世界最优秀的五千军人守卫着你!——唉!如果我这会儿就在斯特拉斯堡的城门口,花一个达克特,是不会让我进去的,——不行,一个半达克特——这太多了——还是回我路过的最后一家客店去吧——这总比躺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给我认不得的东西强。这旅客心里这么盘算着,就调转了他的马头,生客被领入他的房间过了三分钟,这位旅客也来到了这家客店。
——店里有熏肉,老板说,还有面包——而且今晚十一点以前我们还有三个鸡蛋——不过一小时之前来了一位生客,把鸡蛋做了个煎蛋饼,所以,我们现在什么都不剩了。——
——哎呀!旅客说,我困了,我别的都不要,就需要一张床——我有一张阿尔萨斯最软和的床,老板答道。
——那生客,老板接着说,要不是由于他的鼻子大,本应当睡这张床的,因为这是我最好的一张床——他得排出流质,旅客说——这个我不知道,老板嚷道——不过这是一张折叠床,可是雅辛塔,他朝那丫头说,认为这床小得搁不下他的鼻子——这话怎么讲呢?旅客吃了一惊,往后跳了一步喊道——这鼻子太长,老板答道——旅客眼睛瞅了瞅雅辛塔,然后又瞅着地面——他右膝跪下——刚好把一只手贴在胸前——别笑话我爱操闲心,他又站起来说——这可笑话不得,雅辛塔说,那可是最了不起的鼻子!——旅客又跪了下来——把一只手按在胸口——然后他抬眼望着天说,你终于把我带到了旅途的终点——这就是迭戈!
旅客原来是胡莉娅的弟弟,在生客骑着骡子离开斯特拉斯堡的那天晚上,他时常受到生客的召唤;代表胡莉娅来找那生客。他陪着姐姐从瓦拉多利得37越过比利牛斯山脉走遍法国打问这个人,在荆棘丛生的情人路上,历尽了艰难曲折。
——在寻找中,胡莉娅已经累垮了——当时她没法再从里昂走一步了,在里昂,她温情脉脉,忧思重重,这种心情人人都在言传——但很少有切身体会——她病倒了,只有给迭戈写一封信的力气;她对弟弟托付说,在找到他之前决不要来见她,然后把信塞到弟弟的手里就卧床不起了。
费尔南德斯(因为这是她弟弟的名字)——尽管这张折叠床是阿尔萨斯最绵软的床,但他躺在床上还是合不上眼睛。——天刚一亮,他就起床了,接着听见迭戈也起来了,他走进迭戈的房间,交出了他姐姐托付的东西。
这封信内容如下:
“迭戈先生。
“我对你鼻子的怀疑是不是招致得很有道理——现在不是要探讨这个问题——我没有决心再进一步验证这些怀疑,这已经够了。
“当我派我的伴当禁止你再来到我的窗前时,我怎么对自己了解得这么少呢?要么,我怎么对你了解得这么少,迭戈,还以为你不会在瓦拉多利得呆上一天来减轻我的疑虑呢?——迭戈,是不是因为我上过当,就应当被抛弃?或者相信我的话,不管我的怀疑有没有道理,而且像你所做的那样,让我心神不定,痛苦忧伤,就是一件好事呢?
“胡莉娅对此是如何地怨恨——我弟弟,把这封信交到你手里时,自然会告诉你:他会告诉你,她是如何很快就对自己送给你的那封唐突的信后悔不迭——她如何飞快地跑到窗前,一连多少个日日夜夜她胳膊肘儿一动不动地倚在窗上,出神地望着迭戈经常来的那条道路。
“他会告诉你,当她听到你离去的消息时——她是多么地失魂落魄——她是多么地伤心难过——她是多么地悲痛忧伤——她是多么地垂头丧气。啊!迭戈!我弟弟出于同情,用日渐倦怠的手领我迈出了多少个困乏的脚步去追寻你的踪迹!心愿又把我带到力不胜任的境地——一路上,我曾多少次晕倒在他怀里,只剩下一点力气可以喊一声——啊!我的迭戈!
“如果你文雅的举止没有掩饰你的心愿,你会飞奔到我的身旁,几乎和你离我而去的速度一样快——尽管你想飞快而来,你只能看着我断气。——这是一杯苦酒,迭戈,不过,唉!这会苦上加苦,如果死去时没有——。38”
她不能再往下写了。
什牢坑驳鸠认为这番煞费苦心的话难以令人信服,不过她确实再没有力气写完这封信。
读这封信时,斯文的迭戈心潮起伏,激情翻滚——他吩咐马上给他的骡子和费尔南德斯的马上鞍;除了诗歌,难以用散文表达这种心灵的撞击——机遇,由于把我们引向病痛的次数与引向治愈的次数一样,所以把一支木炭笔投进窗里——迭戈便加以利用,趁马夫给骡子备鞍的当儿,他在墙上写下了下面的诗句来排遣他的心情。39
颂 歌
爱的乐符刺耳又走调,
除非我的胡莉娅拨动了琴键,
只有她的手才能使乐谱传情达意,
她悦耳的旋律
使那颗心入迷,
并以声应气求的力量支配整个儿男。
第二节
啊!胡莉娅!
这些诗句浑然天成——丝毫没有刻意求工的迹象,什牢坑驳鸠说,遗憾的是没有再写下去;不过,是迭戈先生作诗太慢——还是马夫备鞍太快——这就不敢断言了;然而肯定无疑的是,没等迭戈把第二节诗作好,他的骡子和费尔南德斯的马已经在客店门前准备好了;于是,没等写完这首颂歌,他们就双双骑上牲口上路了,跨过莱茵河,穿越阿尔萨斯并直奔里昂,在斯特拉斯堡人和奎德林堡女修道院院长的人马起程之前,费尔南德斯,迭戈和他的胡莉娅早已翻过比利牛斯山脉平安到达了瓦拉多利得。
勿需告诉一个熟知地理的读者,当迭戈在西班牙时,是不可能在去法兰克福的路上见到斯文的生客的;只消说一下,在所有骚动不安的欲望中,好奇是最强的一种——斯特拉斯堡人感受到了它的全部力量;他们在去法兰克福的路上折腾了整整三天三夜,被这种情绪逼得怒气冲天,迫不得已只好回家——唉!这时候等待他们的却是一个自由民族所能遇到的最痛苦的一件事。
斯特拉斯堡的这起事变人们常常谈及,却又不大理解,我想用十句话,什牢坑驳鸠说,就此给世人一个说法,并以此结束我的故事。
人人都知道体系宏大的“万能君权”,那是柯尔贝尔先生下令写成,并以手稿形式于一六六四年呈交到路易十四国王的手中的。40
众所周知那套体系有许多分支,其中之一就是占领斯特拉斯堡得以随时进入萨瓦比亚,从而使德国不得安宁——结果按这一方案,斯特拉斯堡终于不幸落入他们的手中。
追查这一轰动性事件及类似事变的真正根源就成了少数人的命运——百姓把这些事件看得高不可攀——政治家又不屑一顾——实情(这次)则居于中间。
老百姓为一座自由的城市而骄傲是多么重要的事情啊!一位历史学家喊道——斯特拉斯堡人认为接受一支皇家卫戍部队是缩小他们的自由——受到了一支法国部队的宰割。
斯特拉斯堡人的命运,另一位历史学家说,对于喜欢存钱的所有自由人可能是一个警告——他们期待大笔收入——结果却饱受赋税之苦,耗尽了元气,最后虚弱得连城门都没力气关,法国人便破门而入了。
哎呀!哎呀!什牢坑驳鸠喊道,不是法国人——是好奇心破门而入——的确,看到斯特拉斯堡人,男女老少倾巢而出,去追随那生客的鼻子时——总是站在门闩旁边的法国人便一个个追随着自己的鼻子长驱直入。
从此以后,贸易和制造业日趋衰落,并每况愈下——这并不是出于商人的头脑提出的任何原因;而只是因为鼻子一直在斯特拉斯堡人的脑海里萦回,他们便无暇顾及生意。
哎呀!哎呀!什牢坑驳鸠感叹着嚷道——这不是第一个由鼻子攻克——或者丧失的要塞——恐怕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什牢坑驳鸠的故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