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亚历山大广场 角斗开始!多雨的天气

然而,是什么原因(我吻你的手,太太,我吻),是什么原因,想一想,想想,赫尔伯特脚穿毡鞋,坐在他的屋里思考,天上下着雨,天上下着小雨,一滴一滴地往下掉,完全不能下楼,雪茄抽完了,楼里没有卖雪茄的,是什么原因,致使八月份一个劲地下雨,整整的一个月就这样地漂走了,就这样伴随着哗啦哗啦的雨声去了,仿佛根本就不存在似的,是什么原因,使得弗兰茨往赖因霍尔德那里跑,不住气地说起这个人?(我吻你的手,太太,不是哪个小人物,而是西格丽德·奥涅金(3),用她的歌声带来愉悦,直到他完全放弃那项事业,拿他的生命作赌注,从而赢得他的生命。)为什么,是什么原因,他就会知道的,这个人就会知道的,而接下来便是不停地下雨,他也很有可能上这里来。

“哎呀,你竟然为这个苦思冥想,高兴点儿,赫尔伯特,不管怎样,他已经不再去搞那讨厌的政治了——如果这人是他的朋友的话,也许。”“行了,埃娃,他的朋友,您打住吧,小姐。我心里可比你清楚。这家伙对那家伙有企图,这家伙有企图——”(可是什么原因呢,管理总局承认这次销售,这样一来,这个价格就可以被视为是合理的。)“他有企图,那他有什么企图呢,他为什么往那儿跑,不住气地说这个:——这家伙想到那儿去挨打!这家伙想做乖乖儿,你瞧着吧,埃娃,他要是进去了,他就会‘嗷嗷’尖叫,没人会知道以前的事了。”“你以为呢?”“绝不,见鬼啊。”这件事情是明摆着的,我吻你的手,太太,这雨下的。“哎呀,克莱欣尔,克莱欣尔宝贝。”“你以为呢,赫尔伯特?我当时就已经觉得这事有点蹊跷了,自己的一只胳膊被人轧掉了,他事后居然还往那上面跑。”“克莱欣尔,我们有了!”我吻。“赫尔伯特,你真是这样看的吗,这事一点也不和他讲,要装做我们都不知道的样子,什么都没看见,是不是?”“我们是笨蛋,我们随便人家怎么捉弄都行。”“是的,赫尔伯特。这件事对他没错,我们做,我们必须做。这家伙也确实很滑稽。”管理总局承认这次销售,这样一来,已经出台的价格,可是什么原因呢,是什么原因呢,想想,想想,这场雨啊。

“埃娃,当心,我们守口如瓶是没有问题的,但我们必须小心。你说,要是普姆斯的人听到风声了,怎么办?嗯?”“我可说了,我马上就想到了,哦上帝,他干吗非要拖着一只胳膊往那儿跑啊。”“因为这样做好。只是必须特别小心,包括米泽。”“我会告诉她的。我们能做什么呢?”“盯紧他,这个弗兰茨。”“只是她的那个老头子要留点时间给她才行。”“应该把他赶走。”“人家正在谈结婚的事呢。”“哈哈哈。那我非得喘口气不可了。这家伙想干什么?那弗兰茨呢?”“只是瞎说罢了,是她让那老头瞎说的,干吗不呢。”“应该多留心弗兰茨才是。这家伙正在这个团伙里找他的对手,你瞧着吧,总有一天会有个把死人运到这里来的。”“看在上帝的分上,赫尔伯特,别说了。”“哎呀,埃娃,弗兰茨当然是不必的啦。我是说,米泽应该小心。”“我也会多去关心的。你知道,这可是比政治还要糟糕得多啊。”“你不懂,埃娃。这种事女人是不懂的,埃娃,我告诉你,弗兰茨已经开始了。他现在正在小步疾跑呢。”

我吻你的手,太太,他拿生命去孤注一掷,从而迫使自己得到生命,赢得生命,我们今年有一个八月份,你瞧瞧,天上下起小雨,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他想在我们这儿干什么?我说过了,他是疯子,他就是笨蛋,我真的跟他说过了,只有一只胳膊还想跑来和我们一起混。而他呢。”普姆斯:“那么,他到底是怎么说的?”“他是怎么说的:他大声狞笑,他就是个愚蠢之极的笨蛋,这家伙的脑子不大正常,肯定是那时留下的后遗症。我开始以为,我没听清楚。什么,我说,用这只胳膊?那好,干吗不呢,这家伙狞笑着,说他这另一只有的是力气,他要我看看,他可以举重,射击,如有必要,甚至还可以攀援。”“这是真的?”“跟我有什么关系。这家伙我不喜欢。我们愿意要这种人吗?你恐怕还行,普姆斯,我们干那活儿的时候还能用上。反正呀,我看见他的那张公牛脸就有了,不,住嘴吧。”“那好,随你吧。我没意见。我现在得走了,赖因霍尔德,去弄梯子。”“但要弄个结实的,钢一类的。可以移动或折叠的。而且不要在柏林。”“知道。”“还有那瓶子。汉堡或者莱比锡。”“我这就去打听。”“那我们怎样把它弄过来呢?”“让我来办。”“这家伙,这个弗兰茨,我是不会要的,已经说好了。”“赖因霍尔德,与弗兰茨沾边的事,我想,这家伙只会是我们的一个负担,不过,我们是不会去管这事的,你自己去和他讲好吧。”“哎呀,等等啊,你难道喜欢他的那张脸吗?您想想看:我把他扔出车外,他却跑了回来,跑到这上面来,我想:我这脑子有点不大对劲,这人站在那儿,你想想看,这难道不是个笨蛋吗,还直打哆嗦,为什么这笨蛋偏偏先往我这上面跑呢。他后来开始咧嘴冷笑,非要跟着一起干。”“那你就照着自己的意思去和他把这事讲好。你这就让我走吧。”“这家伙没准还想出卖我们呢,是不是。”“也有可能,也有可能。你知道,你最好离这家伙远点,这是最好不过的了。晚上好。”“这家伙会出卖我们的。要不,他就会乘着天黑,拿枪撂倒一个。”“晚上好,赖因霍尔德,我确实得走了。去弄那梯子。”

这个毕勃科普夫,真是个傻帽儿,可是,这家伙对我有企图。他在装疯卖傻。想和我较劲什么的。如果你以为我会坐以待毙,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我要用我的鞋跟把你绊倒。烧酒,烧酒,烧酒,烧酒儿暖手,就是好。保拉阿姨躺在床上吃西红柿。一位女友恳切地向她提出了建议。(4)这家伙以为,我非得关心他不可,我们又不是残疾人的保险公司。如果他只有一只胳膊,他就该去,就该贴邮票。(他趿拉着鞋,在屋子里四处走动,他去看那些花。)这里放着花盆,那女人每个月一号多拿两个马克,这样她也能够顺带着把花盆也给浇了,怎么又变成了这个鬼样子,尽是沙子。这个蠢货,懒婆娘,只会要钱。我得想法把这女人的话给套出来。再来一杯烧酒。我这是向他学的。没准我会带上这个无赖,等一等,如果你非常愿意的话,这件事就可以发生在你的身上。他没准在想,我害怕他。小卡尔,看上去倒是如此。让这家伙来好了。这家伙,钱他不需要,这个他用不着骗我,有那个米泽在,还有那个捣蛋鬼也在,那个吹牛不打草稿的赫尔伯特,这个讨厌的犟瓜,他就会陷进一个烂摊子里的。那双靴子在哪儿,我要把这家伙的两条腿踢断。过来,贴到我的胸口上,小心肝。只管过来,贴得紧紧的,小伙计,贴着这条忏悔的长凳,我这里有一条忏悔的长凳,你可以忏悔。

他在他的屋子里趿拉着鞋四处走动,用手指去轻叩那几只花盆,花了两个马克,这女人却不浇水。坐到这条忏悔的长凳上来,我的伙计,你来了,这很好。去救世军那里,我也会把这家伙弄到那里去的,他应该上德累斯顿大街去一趟,在那里,他必须坐到那条忏悔的长凳上去,这只猪猡有两只鼓鼓的眼睛,这个无赖,这个畜生,这确实是个畜生,他坐在那前面,这个畜生,他在祷告,我在一旁瞧着,笑弯了腰。

这个弗兰茨·毕勃科普夫,他为什么就不该坐到那条忏悔的长凳上去?这条忏悔的长凳难道不是他该去的地方吗?这是谁说的?

怎么可以说救世军的坏话呢,赖因霍尔德怎么会对救世军如此放肆无礼呢,偏偏又是这个赖因霍尔德,这家伙可是不止一次,而是好几次,至少有五次,亲自跑到德累斯顿大街的救世军那里,去时的那个样子啊,没法说,是他们帮助了他。当时的情况是,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是他们修理了他,当然不是为了叫他变成这样的一个恶棍。

哈利路亚,哈利路亚,这种歌唱,这种呼唤,弗兰茨体验到了。那把刀曾向着他的喉管扎来,弗兰茨,哈利路亚。他伸出他的脖子,他要找寻他的生命,他的鲜血。我的鲜血,我的内心,结果终于出来了,在它出来之前,这是一次长途跋涉,上帝,这很艰难,它来了,我拥有了你,我为什么不想坐到那条忏悔的长凳上去呢,要是我早来一点就好了,啊,我真的来了,我已经到了。

为什么弗兰茨就不该坐到那条忏悔的长凳上去,那个死后升天的时刻什么时候来临,到时候,他会拜倒在那位可怕的死神面前,张开嘴巴,获准和他身后的许多人一道齐声歌唱:

来吧,罪人,到耶稣这里来,哦,不要犹豫,醒醒吧,你这个被束缚的人,醒醒吧,到光明这里来,你可以得到彻底的拯救,就在今天,哦相信吧,光明即将来临,还有欢乐。合唱:因为救世主无往而不胜,他打破一切桎梏,救世主无往而不胜,他打破一切桎梏,他用有力的大手引导我们走向胜利,他用有力的大手引导我们走向胜利。(5)音乐!吹奏,响亮地吹奏,锵得拉哒哒:他打破一切桎梏,他用有力的大手引导我们走向胜利。特啦啦,特啦里,特啦啦!锵!锵得拉哒哒!

弗兰茨并不屈服,他没有安静过一天,这个人不去过问上帝和世界,好像他喝醉了似的。他在赖因霍尔德的屋子里,同普姆斯的其他各位弟兄一道,蹑手蹑脚地走动,可人家不愿意要他。然而,弗兰茨四下挥舞,向他们亮出自己仅剩的那只拳头,大声嚷道:“你们如果不相信我,把我当成个骗子,认为我要出卖你们,那你们就这样想去好了。我如果真打算做什么的话,我还会找你们吗?我也可以上赫尔伯特那里去,去我想去的任何地方。”“那好,你就去吧。”“你就去吧!你这个笨蛋,你何必要对我说‘你就去吧’呢。你瞧瞧我的胳膊,嘿,这里的这个人,这个赖因霍尔德,把我弄出了车子,那可是猛地一下子哟。我挺过来了,现在我到了这里,所以你就不要说什么‘你就去吧’了。如果我到你们这里来对你们说:我要一起干,那你们可要搞清楚,弗兰茨·毕勃科普夫是谁。他还没有骗过什么人呢,你随便上哪儿打听都成。我不在乎过去发生的事情,那只胳膊已经没了,我了解你们,我跑到这里来,这就是原因,你现在总该知道了吧。”那个小个子的白铁工始终还是没有明白。“那我只想知道,你现在怎么突然一下子愿意了,那时你可是在亚历山大一带卖报纸,谁又敢跑来对你说:和我们一起干吧。”

弗兰茨把他在椅子里的身子坐正,好长时间没有吱声,他们也没有。他是曾发过誓,他要规矩做人,而你们也看见了,他是如何规矩做人达数周之久的,然而,那只是一段宽限的日期。他正在陷入犯罪的泥潭,他不想,他在反抗,他抵挡不住,他只有迫不得已。他们长时间地坐着,一声不吭。

然后,弗兰茨说道:“如果你愿意去打听打听谁是弗兰茨·毕勃科普夫的话,那你就去一趟兰茨贝格大街的教堂墓地,那里躺着一个女人。为此我坐了四年的班房。那时我的那只胳膊还在,这事就是它干下的。后来我卖起了报纸。我当时想,我要规矩做人。”

弗兰茨轻轻地呻吟,咽着口水:“你看,这就是对我的惩罚。等你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之后,你就不会再去卖报纸了,就不会再去做更多别的事情了。所以我就跑你们这儿来了。”“我们恐怕有义务再为你把那只胳膊接好,因为它是被我们搞断的。”“这个你们办不到了。马克斯,对我来说,能够坐在你们这儿,用不着围着亚历山大乱跑一气,这就够了。我不怪赖因霍尔德,你去问问他,我有哪一次说过了什么没有。我要是坐在车里,而一个可疑的人就在旁边,我也知道我要做什么。我的蠢事就说到这里为止吧。马克斯,如果你有一天做下一桩蠢事,那我也很希望你能从中得到一点教训。”弗兰茨一边说,一边去拿他的帽子,随即便走出了那间屋子。原来如此。

屋里,赖因霍尔德一边说,一边拿小酒壶替自己倒了一小杯烧酒:“对我而言,这事就算是最后说定了。既然我制服过这个家伙第一次,那我就会继续去制服他第二次。你们可能会说,这样太冒险了,和这里的这个家伙较量。但是,最重要的却是,他已经陷得很深了:他是无赖,这一点连他自己都承认了,规矩做人在这个家伙身上已经结束了。问题只是:他为什么跑来找我们,而不去找他的朋友赫尔伯特。我不大明白。我一直在想。不管怎样,我们要是连这样一位弗兰茨·毕勃科普夫先生都制服不了的话,那我们就真的是大笨蛋了。只管让他和我们一起干好了。他要是居心不良的话,他的脑袋瓜儿就会开花。我的意思是:让他来好了。”弗兰茨于是紧跟着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