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地,夏天来了又去。医生已经痊愈了。为了实现去莫斯科的愿望,他暂时在三个地方工作。纸币的飞速贬值逼着他想方设法地多兼几份职。
伴随着鸡叫,医生起床了,他沿着商业街往下走,经过“巨人”电影院,奔向先前的乌拉尔哥萨克军团印刷厂,现在已经改名为“红色排字工人印刷厂”。在市杜马转角的管理局的门上他看到了一块写着“申诉处”的木牌子。他斜穿过广场,走上了小布扬诺夫卡街。经过斯捷贡工厂,从医院的后院来到陆军医院门诊所。这是他主工作的主要地点。
到医院的一路上,有一半的路都遮挡在绿阴之下,这些树枝从院子里伸向街道,而路两旁的木房子大多数也是形状独特,屋顶向上拱起弯曲着,还装着格子栅栏,门上雕着花纹,护窗板上镶着花框。
门诊所隔壁,在女商人格列格利亚多娃继承的花园里,有一座不高的房子。这幢房子风格迥异,带有古俄罗斯味道,它的表面被一层菱形珐琅质瓷砖覆盖着。向外的各个面看起来都是角锥体,很像莫斯科古代大贵族的宫殿。
每隔十天,尤里·安德烈耶维奇都要从门诊所去一趟坐落在旧米阿斯克街上利相吉家先前的住宅,去参加尤里亚金州卫生局在那儿举行的会议。
在完全相对的方向,一个很远的地方,有一所房子,这是安菲姆的父亲叶菲姆·萨姆杰维亚托夫为了悼念赐予安菲姆生命并死于分娩的亡妻而向城市捐赠的。萨姆杰维亚托夫在这座房子里开办了妇产科学院,现在这儿是以罗莎·卢森堡命名的外科医生速成班。尤里·安德烈耶维奇就在这儿给学员们上普通病理学和几门选修课。
办完了所有的公务后,天已入夜了,他筋疲力尽,饥饿难耐,回到家里时碰到拉里莎·费奥多罗夫娜干活儿正干得热火朝天,不是在炉灶前,便是在洗衣盆前。她把自己的样子搞得平淡无奇而又单调乏味,头发凌乱不堪,挽起袖口,掖起下摆,这样子使她陡增了一股强健的吸引力,这种魅力的气息把医生震惊了,即便是他突然在舞会的出口处碰到了她,看见她穿着拉长了身材的高跟鞋,在敞开的大衣里穿着低胸上衣和引起轰动的宽裙子,他也不会认为那比他现在看到的更令人着迷。
她不是做饭就是洗衣服,然后用剩下的肥皂水擦屋里的地板。要么就是安安静静,心平气和地为自己的、他的和卡坚卡的内衣熨烫缝补;或者,准备好饭菜、洗过衣服和打扫完房间之后,教卡坚卡学习;或者一头扎进教材当中,重新学习政治,好随时准备回到新改造过的学校继续当老师。
这个女人和小姑娘对他越亲近,他越不敢将她们当作自己的亲人对待,他对亲人的责任感和他对她们的不忠所带来的痛苦,越来越严厉地限制着他的思想。但他的这种制约,并没有给拉拉和卡坚卡带来任何难堪。相反,不以家人的身份相处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彬彬有礼的氛围,就连放肆和狎昵也避免了。
但这种一分为二的想法一直折磨着他,令他感到痛心,不过尤里·安德烈耶维奇已经习惯了,就像习惯了自己身上尚未长好、并不时开裂的伤口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