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瓦戈医生 第3节

这些印刷品里包含有报刊文章、审判记录、会议演说纪要和法令。尤里·安德烈耶维奇走马观花似的看了一下标题。《关于对有产阶级征用与抽税的条例》、《工人的监督作用》、《关于建立工厂委员会》这些法令都是刚进城的新政权颁布的,好以此来代替先前的秩序。公告向居民提醒着他们在白军统治期间可能已经忘了的准则,并要求他们无条件服从。看着这些千篇一律的公告,尤里·安德烈耶维奇的头眩晕了起来。这些标题都是哪一年的?是第一次革命时期,还是以后的几个时期?又或者是紧接着的几次白军暴动的间隙时期?这是什么时候的指示?去年还是前年?他生平只有一次毫无保留地赞美过这种独断专行的言辞和率直坦白的思想。难道就因为那一次不经意的赞许而使他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他就只能听听这些越来越不合实际,且又难于理解并无法实践的狂妄呐喊和要求吗?一辈子就再也听不见生活中的任何东西了吗?难道就因为一时过分敏感,他便要终身为奴吗?

不知从何处摘录的一段报告映入他的眼帘。他读道:

有关饥饿的报道表明地方组织极端失职。滥用职权的事件随处可见,骇人听闻的投机倒把活动极为猖獗,可当地工会委员会,以及城市和边区的工厂委员会都采取了何种措施?如果我们不对尤里亚金至拉兹维利耶地区和拉兹维利耶至雷巴尔克地区的商店仓库进行大规模的搜查,如果我们不采取严酷的恐怖手段直至将投机倒把分子就地枪决,我们便无法摆脱饥饿。

“多么令人向往的迷惘啊!”医生想。“如果自然界里早就不生产粮食的话,那还谈什么面包?如果他们早已被先前的法令消灭了的话,那又哪儿来的有产阶级,哪儿来的投机倒把分子这样的概念呢?如果它们已经不再存在了的话,那又哪儿来的农民,哪儿来的农村呢?他们难道忘记了自己早先的规定和措施早已被彻底摧毁了吗?还有谁能用经久不衰的热情来面对早已不复存在的话题说着如此的胡言呓语,而对周围的一切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呢?”

医生又是一阵头晕目眩,他失去了知觉,毫无意识地晕倒在人行道上。等他回过神来,已经被人从地上搀起来,并准备送他去要去的地方。他谢绝了别人的好意,解释说,他只需穿过大街,因为他就住在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