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瓦戈医生 第4节

他又登上了楼梯,打开通向拉拉房间的门。楼梯口的平台上还很亮,一点也不比他头一次上楼时昏暗。他心怀感激,很欣喜地发现,太阳并没有催促他。

开门时发出的啪的一声引起里面一阵慌乱。没住人的空房间里充斥着牙齿的咯咯声和打翻了铁盒子坠地的丁当声,这些声音迎接着他。老鼠们整个身子跌落在地板上,然后立马四处逃窜。医生因为在这群令人讨厌的东西面前显得无能为力而感到很不舒服,大概是因为它们的数量太多了。

但要想在这儿安顿下来过夜的话,他得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保护自己远离那些老鼠,躲进一间很容易避开它们,并且门能锁的房间,还要用碎玻璃碴、碎铁片堵住所有的老鼠洞。

他从前厅向左拐进一间房间,走进了房间里他很陌生的那部分。穿过房间里一条黑暗的走廊,他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向着大街、有两个窗户的明亮房间里。窗户对面便是那座带雕像的发黑的房子。过路的人背对着窗户站在房子贴满了报纸的墙下面阅读着。

房间里洒满了早春黄昏清新的霞光,同窗外的光线是如此的一致,房间好像同街道连在了一起。唯一不同的事,拉拉的卧室,也就是尤里·安德烈耶维奇现在所在的房间,要比屋外商人街上更冷。

在大约一两个小时之前,当尤里·安德烈耶维奇走在通往城市的最后一段路途上的时候,他感到虚弱至极,仿佛出现了生病的危险征兆,这让他十分惊慌。

现在,室内外相似的光线让他感到无缘无故的快乐。院子里和住宅里充斥着相同的寒气,将他同傍晚街上的行人、城里的情绪、人世间的生活联结在一起,叫他感到亲近。他不再害怕,也不再认为自己会马上病倒。在周围晕染开来的傍晚的春光,是他那遥远而慷慨的希望得以实现的保证。他坚信一切都会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所有的愿望都能实现,所有的亲人都能找回来,并能在一起和睦相处,一切都将变得透彻并清楚地表达出来。他等待着同拉拉见面的快乐,这就是第一个保证。

极度的激动和无法抑制的忙碌将他先前的虚弱疲惫一扫而空。这种振奋跟先前的虚弱比起来,更像是即将发病的准确征兆。这时尤里·安德烈耶维奇再也坐不住了,他又想找到什么理由好到街上去。

在这里安顿下来之前,他想先把头发剪短,并刮刮脸。带着这样邋遢的容貌,他在城市里穿梭着,不断地往先前理发店的玻璃橱窗里望。几家理发店里空荡荡的,还有几家因为别的需要而改成了其他的店,另外几家仍然经营着理发生意的店上了锁。根本找不到理发刮胡子的店。尤里·安德烈耶维奇自己没有刮胡刀,要是能在拉拉屋里找到一把剪刀,也许还能勉强救救他的急。但他匆忙地翻遍了拉拉整个梳妆台,一把剪刀也没找到。

他想起小斯帕斯卡亚街上有一家裁缝店。他想,如果裁缝店还存在并且到现在还在营业,如果他能来得及在店面关门之前走过去的话,便能向某位裁缝借把剪刀用一用。于是他又上街去了。